“嗯。”
从曲江边上离开,陆辰儿任李璟牵着手,只顾着低头望前走,再抬头时,直觉得不对,直看到城楼上写着崇仁坊三个字才察觉到,“怎么来东西市了,怎么没回上屯里北街。”
“崇仁坊的四楼,能俯瞰除了北边皇城之外的整个京师,本来想带你去大雁塔,可上回听你说,你只能爬到四楼,再上去就害怕了,所以就带你来这儿。”
说话间,他们已进了崇仁坊,在柜台处付了钱,就直接往上走去。
到处皆是人,大约今儿灯市,就没有哪个地方没人。
一楼,二楼,三楼,紧接着四楼,四楼走廊处,早已围满了,李璟先进去挤了位置,尔后才把陆辰儿拉过去。
俯首望去,陆辰儿心头还是禁不住一颤,这地方也太早了点,只觉得腿有些软,遂把目光投往灯会上的姹紫嫣红,琳琅满目,除了这些,便是乌压压的人头,闪闪发亮的头饰耳坠乃至手镯。
两手撑着栏杆,欲往回走,她实在不适合来这高地方。正要转头和身边的李璟,却见李璟目光盯着某一处,许久不曾移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顺着目光望过去,只看到黑压压的人头,再无他物。
“你在看什么,我……”
“你在这待一会儿,我下去一下,等会儿再来找你。”只瞧着李璟情绪十分的激动,只扔下这么一句,人就急匆匆地走了。
似一阵风一般,速度快得陆辰儿要拉他都来不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辰儿不由瞠目结舌,尔后却是害怕。
然而,更令陆辰儿没想到的是,惴惴不安的心绪围绕着她一晚。
因为这一等,就是一个晚上,直到拂晓时分,直到灯会上的人影已稀。她强撑着没有睡过去,好在这是在崇仁坊,店家还问他要不要订间房住一晚。
李璟回来的时,天都快破晓了,已打过五更天的鼓。只瞧着李璟近前来,整个人形容憔悴,神情倦怠,似跑了一晚上一般,陆辰儿虽瞧着他这样,但抱怨的话还是脱口说了出来。“你做什么把我扔在这儿一个晚上。”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带着哭腔,她也不记得她有多久没这样委屈过了。
好似。好似,自重生以来就很少。
“对不起。”只听着李璟声音暗哑,带着几分懊恼,又有几分沮丧,又有几分无措。“好了,别哭了,明儿我再赔你一个灯会,我先送你回陆府吧。”
说着,拉着陆辰儿往下走。
“谁要你再赔一个灯会,弄不好又把我扔城楼一晚。先时我一个人时,我还胡思乱想着,幸而。你没把我带上屋顶,要不在屋顶上坐一晚上,打瞌睡时肯定会从屋顶上掉下去的。”陆辰儿抽噎地说完,甩开他的手,又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下去,去了哪里?”
李璟苦笑道:“以后。以后我再和你说吧。”说完,又拉起陆辰儿,“走,我先送你回府,再不回去,你的丫头该急了。”
“你也知道我的丫头该急了。”陆辰儿白了他一眼,只得跟着一起下了楼。
以后,她得多来东西市几次,记清回府里的路,免得像昨夜和今晚一样,待在这里,都不知道怎么回府。
回去后,到了北二街,下了马车,行到陆府不远处,李璟侧身,看了陆辰儿一眼,又道:“本来是带着你出来,想让你高兴高兴,不想遇到这样的事。”说完,顿了顿,犹疑了一下,“我是在寻人,一个很重要的人,只是寻了一晚上,最后都没再看到。”
“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再来找你。”
陆辰儿虽堵着一肚子的气,可这么会子,早已让睡意全盈满了,根本没心思多计较。胡乱地点了点头。
李璟瞧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头纵有再多的愧疚,这会子也不是说的时候,况且他心头还惦记着事,伸手抱着陆辰儿进了内院,到漪兰堂把她放下,罗绮大约也是一晚上没睡,见到他们,忙地走上前来,低声抱怨了一句,“怎么去了这么一晚上,奴婢都快急死了,如果天亮还不回来,老爷和夫人问起姑娘来,奴婢可就惨了。”
“先进去吧,服侍你家姑娘好好睡一晚上。”李璟把陆辰儿交给罗绮,又看了陆辰儿一眼,“我先走了。”
陆辰儿望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你也回去歇息一晚,别又病了。”说完由着罗绮扶他回内院。
李璟瞧着他们俩主仆进了屋子,急急飞出了内院。
第二天下午,陆辰儿就发现自己病了,整个人头重脚轻的,鼻涕横流,从正房请了安回来,整个人又重新回到床榻上,不想起来,到了晚上的时候,连晚饭都没去正房用,只让罗绮去和娘亲说一声,就说她嫌弃天气冷,不想出门。
原以为只是受了点寒,饿上一两顿,捂捂被子就没事了,谁也料到了,到第三天早上的时候,脑袋重得都抬不起来了,又发起了高烧,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罗绮急得不行,玉翠知道了这情况了,亲自去正房告诉了程氏。
程氏得了消息,登时就怒斥道:“怎么一下子就这么严重了,不是让你过去好好伺候着,怎么昨天不来报?”
玉翠吓得连辩驳都忘记了,当然这事上她也不能辩驳,虽夫人打发她到姑娘跟前服侍,可她毕竟不比云锦罗绮两人,云锦和罗绮服侍姐儿都有十来年人了,她如何能近身服侍,况且,云锦还好说,万事都能周全一二,罗绮是个做事有头忘尾的,就这样,偏还是个掐尖的性子,姐儿都没发话,她如何去争,原想着等云锦回来,她能松一口气,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不过,此刻程氏恼怒归恼怒,却也没多大功夫训人,立刻打发人去了大夫,尔后急急去了漪兰堂。
程氏到了时候,陆辰儿还正躺在床上。正睡着迷迷糊糊的。只觉得额头一阵清凉,呢喃了一声,又听到程氏的呼唤声,陆辰儿强睁开眼,等适应着强光,就见到程氏在她身旁,“娘亲怎么来了?”
说话喉咙有些痛,声音又极低极哑,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
“我能不来吗?瞧你都病成这样了,昨日下午就觉得你不对劲。偏你说没事,这下好了,都烧成这样了。”
陆辰儿又唤了声娘亲。程氏却制止了她,不让她再说下去,“好了,别再说话了,等会儿大夫人就过来。让大夫给你瞧瞧。”
陆辰儿轻轻嗯了一声,程氏在一旁瞧着又急又气,屋子里这么多丫头婆子都成了死物不成,瞪了罗绮和林妈妈几个一人,罗绮不由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说。
程氏唤了声玉翠。“既然我拨你来服侍姐儿,往后你就给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姐儿,如果姐儿再有个万一。你也不用来见我了。”
玉翠忙地应一声。
程氏看了众人一眼,又一字一句地道:“若是有谁不服的,就打发出去,不必在这漪兰堂里待着了。”
陆辰儿听这话,不由伸手拉了拉程氏的手。程氏反握住她的手,犹带着三分怒气。“养着一大堆人守着你,最后让你病成这样,养着她们做什么,这回你什么都不许再说的,你如今什么都不许再想,只能想着快点好起来。”
的确要快点好起来,且不说娘亲担心,光这会子她想说话,整个人都有心无力。
嗯呀了一声,人似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大夫很快就过来,请了脉,只说是受了风寒,又开了药方,程氏不放心,问了好几遍,大夫再三说没事,程氏才摆手,让人拿了药方去药店抓药,自己只在陆辰儿旁边守着。
因陆辰儿昏睡着,强灌了一次药,到了下午的时候,药方能自个儿吃。
到了晚上,烧退了下去,程氏遂放下了心,还让早上时的大夫给诊了脉,说是再吃两剂药就能好了,让人送了大夫出去。
下午陆老爷就来过一次,到了晚上的时候,又来了漪堂一趟,瞧着陆辰儿人已经醒过来了,遂道:“丫头的烧退了,你也守了一天了,先回去歇着,明儿再过来瞧瞧。”
“没事,我今儿就在这里歇着,陪丫头睡一晚。”
“你若不放心,我在这儿守着,你先回去,别的明儿丫头好了,你又病了。”
“姐儿都这么大了,哪能让老爷守着,又不是小时候。”程氏没好气地瞪了陆老爷一眼。
陆老爷笑了笑,瞧着程氏脸上的几分倦容,不由心疼,“你既知道,就该跟着我一起回屋,若不放心别人,让玉翠和玉翡两人都留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听了陆老爷这话,程氏只好嗯了一声,要不总不能他留下守着吧。
仔细交待玉翠和玉翡一番,才和陆老爷一起回房。
第二日醒过来,人已完好了许多,只是头还有些发涨,人却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躺了两天了,原想着下地走走,不想程氏一来,就忙地阻止了,“你若不养好病就下地,我就让你在床上躺上一个月。”
陆辰儿听了这话,不由伸了伸舌头,靠在床头的大迎上,嘟着嘴嚷了声霸道,程氏近前,伸手就戳了下陆辰儿的额头,“果然像你父亲说的,是个没良心的,都这么大了,还让我们俩个老家伙日日悬着心,又稍微不留神,一个照顾不到,就三病八灾的,你就能给我好好儿,无病无灾安安乐乐的。”
陆辰儿听了这话,心头愧疚顿生,忙唤了声娘亲,“以后再也不敢了,娘亲就别生气了。”说完又哄道:“娘亲,我还病着呢,您就不能等我病好了再训我。”
程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突然眼圈就红了,“你如果真跟你那些哥哥姐姐一般,倒也能让我和父亲省省心,偏吊了这么近二十年,从小到大就没几日能消停过,这会子还不省心。”
陆辰儿听了,一时只觉得鼻头有些酸涩,忙地伏到程氏怀里,抱着程氏道:“娘亲,那日觉得不舒服,我也不想娘亲担心,以为渥一晚上被子,发散了汗就没了事,谁料第二日就那样迷糊了,只好让丫头去告诉您,女儿这次真不是有意瞒着您的。”
“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好好的怎么会病成这样,是不是那日晚上坐在外面淋了夜露的缘故。”程氏说到这,免不得又看向一旁的罗绮一眼,“大约都是你唆使的,你给我自己去刘妈妈那领罚。”
“奴婢不敢,”程氏那一眼望过来,罗绮已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听程氏这般说,忙地求饶。陆辰儿见了,也顾不得其他,忙伸手拉了拉程氏,“娘亲,罗绮和云锦的弟弟云锦的婚事已订了下来,就在下月初,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等她成了亲,也就不会再在我身边贴身服侍了。”
程氏嗯哼一声。
“这是怎么了,丫头在养病,怎么还这么吵?”说着话,随着婆子的通报声,陆老爷已经走了进来,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罗绮,不由看了程氏一眼,程氏只好道:“还不快下去,没得耽误了姐儿养病。”
罗绮忙地起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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