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皎如明玉。
上元佳节,灯火璀璨。
倚坐在屋顶梁上,隐隐能看到整个京城的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华景象。
今年都能有这般热闹,想来往年更胜今年。
陆辰儿望了眼身侧的李璟,方才回漪兰堂,正准备歇息,罗绮突然从外间走了进来,说是他来了,有话要和她说,想起昨夜的事,延平王最后让人去寻了他来,后来,她再派人去赏月酒楼,却并没有见到他,想来是错过了。
她遣退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才出院子,就让他给带上了屋顶。
果然不差,是为了问昨晚的事。
许久,只听李璟轻轻道:“王爷做事是太不谨慎了。”
“你既然知道,那你还跟着他,万一哪天性命都不保。”
陆辰儿后面一句说得很轻,只是李璟习武之人六辩比寻常人强许多,自是听到了,不由哂笑,“谁说我跟着他了?”
陆辰儿满是疑惑地望向李璟:“你没有跟着他?”那他们怎么那么熟。
李璟摇了摇头,“若我跟着他,昨晚就不会把人劫错,况且纵使劫人,就不会只把人打晕,怎么也得下迷药,不会让你知道这件是他做的。”
陆辰儿目瞪口呆了一下,尔后却道:“就算不知道,可我和父亲说了后,父亲都说了,赵相一定能查到王爷干的,这有什么区别,反正最后都会查到。”
李璟似笃定般摇了摇头,“只要你不说,柳束兮不说,你父亲不说,这回赵相查不到的。”
陆辰儿却并不信。于她来说,她自是更愿意相信父亲的话。
李璟目光望着南边,也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
陆辰儿抬头望向天空,除了圆月,还有天灯,从大通坊那边飞过来的,昨晚曲江边上是放河灯祈福,今晚应是天灯了。
突然只听李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想不想去曲江边上放天灯。”说完,又添了一句。“放心,今晚我带着你,不会让你再遭人劫了。”
陆辰儿初吓了一跳。尔后正习惯性摇头,却又听李璟道:“当是陪我好了,我从来没放过,想去放一只。”
“好。”鬼使神差的话就说了出口,说完陆辰儿正自后悔。待要说天太晚了,不要去时,李璟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就抱着他飞出了陆府。
脚一触及地面,陆辰儿腿打了一下颤,还好李璟忙地扶住他。待她缓过劲来,陆辰儿忙道:“天太晚了,我不去了。你还是送我回院子吧。”
谁知李璟根本不听,“要不你自己回内院,要不跟着我去曲江边上,等会儿我再送你回来。”
陆辰儿听了不由直跺脚,看了陆府的大门一眼。又看了李璟一眼,从来没觉得他这么可恶。正要说话,才说一个我字,就让李璟拽着往前,“好了,你别总这么犹犹豫豫、粘粘乎乎的,上前两步,退后一步,一点都不像先生的女儿,人既然都出来了,就去一趟,你不是以为我是跟着延平王干活的,今儿你就是当成是昨晚他让人劫持你,再补你一个上元灯会。”
陆辰儿彻底无语了。
人傻傻地被他拽着出了北二街,幸而,街尾停了辆马车,赶车的正是丁季,他没有想着一路飞过去。
近前来,丁季一看到是陆辰儿,不由习惯性地蹙了蹙眉头,等两人上了马车,丁季问了句,“余丙秋还没过来,要不要等等。”
“不要了,去横桥,他会知道赶过去。”横桥正是曲江南畔的那座桥。
马车很快启动了。
很快出北二街。
十五夜灯,果然不夜天。
如今已是亥时初刻,到处依旧马车粼粼,往家里走的很少,许多都是街市去的。
陆辰儿回过头,望向李璟道:“看来昨晚的宵禁戒严,影响不大。”
李璟笑了笑,“就是怕受影响,今日白天的时候,官府到处贴告示,说昨晚的人已经找到了,今晚灯市继续,今日黄昏的时候,圣上还亲自上了奉天门城门,燃灯放烟火,与民同乐,要不哪能有这景象?”
“还有这等事,怎么我们都没听到动静?”
“经过昨晚的事,程夫人定是不会让你出门,哪还会和你说外面的事。”李璟说着,想起今儿下午的时候,琳姐儿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松柏斋和他说起陆辰儿已回府的事,还说因程夫人的叮嘱,接下来四天,太夫人都不会让她出门,央求他明晚带她出城。
陆辰儿点点头,“这倒也是。”
尔后,又转头望向街市。
处处火树银花,处处富贵繁华,粼粼车马不绝,游人如织,川流不息,花灯照汇,华彩夺目。
到达西市后,李璟就带着陆辰儿下了马车。
李璟到一家小摊贩前,买了两只纸糊天灯,陆辰儿选了张身体康健的吉祥语,李璟只瞧了一眼,至于他选了什么,陆辰儿没有留意。
从摊贩前走开,李璟自己拿一个天灯,让陆辰儿拿一个,陆辰儿不由愕然,但还是伸手接过,一样的场景,不一样的画面。
上一世,她和程常棣一起来逛灯会时,当时也买了两只天灯,不过程常棣自己拿了两只,另给她买了只漂亮的花灯,让她提着好玩……
“你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连路都忘记走了。”
陆辰儿回过神来,看着伸手在眼前晃的李璟,不由摇了摇头,“没想什么,只是瞧着那只花灯漂亮,看呆了罢了。”
“是吗?”李璟听了狐疑,随着陆辰儿的目光望过去,“我没觉得那盏灯有多漂亮呀?”
的确是一盏精致的五角宫灯,但也绝不能让人这么高兴吧,方才明显是想什么事,想到高兴处,才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陆辰儿嗯了一声,“好了,不是要去曲江边上,还不快走。”
说着就往前走,低目望向地面,只瞧有无数只脚来回走动。
怎么又突然想起他来?
看来,又许多好的回忆,也不是一件好事。
使劲地甩了甩头。
抬头对一边的李璟笑了笑,“我刚才说那只花灯漂亮,你怎么不买给我?”
“你想要。可你方才又没说要买。”李璟不解道。
陆辰儿听了,不由觉得哭笑不得,不过却是心情又突然好了起来。
他不是程常棣。这世上也只有一个程常棣。
就如同世上只有一个父亲,不是所有人都像父亲那样重情,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娘亲那样幸运,天佑元年,那场杏花烟雨。成全了父亲和娘亲,也成全了这一世情缘,所以父亲和娘亲才成了另类。
或许,父亲和娘亲,只可羡,不可仿。
连父亲都看得清楚。唯有她迷蒙了双眼。
不知何时起,李璟已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往前走。
人海茫茫,灯海似火。眼前,说不尽的繁华,道不尽的风流,直逼人眼眸,不容人有丝毫错过。也无法错过。
曲江边上的人流,一批走了。又来了一批,络绎不绝,就不曾断过,横桥上人流不息,但却都是成双成对的走过,横桥又名情人桥,这回李璟没有放手,陆辰儿也没有硬要抽出手。
下了横桥,到江畔,春寒料峭的时节,临近午夜时分,阵阵江风习习吹来,还是令人感到寒意浸人。
李璟点好天灯,直接把火石递给陆辰儿,陆辰儿接过还有些温热的火石,先是一愣,尔后却忙道:“我不会,你帮我点。”
“这个都不会,在乡间那半年你白呆了,回去向你丫头请教请教吧。”李璟只得伸手接过。
陆辰儿不由嘀咕了一句,“我才不要学呢,再说在乡间那会子,再不济也有淡之帮我做,哪需要我自己动手。”
话一说完,陆辰儿只觉得气氛有些怪异,望了李璟一眼,只瞧着李璟只低头点着天灯,并没说话。
一时之间,陆辰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便也不再说话,直到放天灯,天灯升起,天灯飘远,都没人再出声。
(二)
“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