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犹豫一下:“要是路不好?”
石涉正在从车上取弓箭下来,背在身上,箭囊安在车座旁,听澄心这样说,对她莞尔:“我护不了你,就不带你出来!”
澄心踌躇一下,道:“好,只是你不要杀人!父亲有说过,那当贼的,也许是逼不得已!”石涉更好笑:“他敢来时,就是找死!”
扶澄心上车,对余下的人一笑:“各位,我们先走!”
一行人听他们说话已经目瞪口呆,等到明白过来,这车已经走了。有一个人问老者:“老丈,您看?他带着花枝儿般的妻子倒敢走,我是一个男人,也在这里再过一夜不成,这里,实在睡不安,又没处吃。”他拱拱手,背起包袱:“我看这人不像坏人,要是坏人昨天晚上就成了事。各位,横竖他带着妻子车走不快,我走快些就跟上了。晚上,还是洗热水澡好。”
他撑起油伞,也走了。
才出庙门,见后面人都跟上来。老者半信半疑,但一个人留下更不好,也只能跟上。好在走路都不慢,没多久,见那车果然还在前面。
澄心在车里问石涉:“你既然要带他们过,怎么不明说?”石涉悠然赶车:“我明说,他们还不以为是盗匪眼线?再者,出门的人,有眼力的人吃肉,没眼力的人忍饥,我车都走这么慢,还不就是等他们。”
“你千万别杀人,”澄心又小心叮咛:“我怕呢。”石涉取笑她:“你跟着我,还怕见杀人?真真是娇惯了。”
午饭用得早,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只要不是娇弱姑娘,都应该赶得上。
但雨才停,又是秋天,两边林子上不住滴水,下午天色暗得不行,路,也泥泞。一行人渐围在澄心车旁,澄心见几个妇人走得困难,有心让她们上车来坐,悄声问石涉,石涉摇头:“先不要管。”
澄心车里慢慢睡去。
有响铃声,把她梦中惊醒。听外面人声乱,互相埋怨:“都怪你,要跟来?”又有人怪石涉“都怪你,执意要走。你丢了命也罢,我们怎么办?”
澄心在车里动一下,石涉已经听到,半侧面庞沉声:“伏下身子,不要出声!”澄心听他嗓音稳定,心自然定下来。要说这种安定,来自于成亲前去找他时,在他马上陪他厮杀。澄心伏下身子,听着外面动静。
马蹄声惊风般至,杀气腾腾共十几个人。林子里扯开成一条线,黑布蒙头,却不蒙面,凶狠模样似乎已扑面来。
石涉威严地道:“女人们,车后去!老人,车后去!男人,趴下!”女人们跌跌撞撞往车后去,老者也往车后去。有一个男人也想车后去,不想趴在泥水里,和老者争了一下,两个人正争时,听石涉大喝:“我等行路人,劝尔等放我们过去,休再往前!”
他们两个人被这喝声惊得不再拉扯,愣愣依车而站往前面。见那十几个人停一停马,离这里还有一大半的路程。
有哈哈大笑声:“行路人?大王们要的就是行路人!”
石涉取下弓箭,目光算着他们马蹄步程,再次喝道:“再进前一步,格杀勿论!”十几个人更加打马,有人破口大骂:“一会儿大王们生吃了你!”
“嗖!嗖!…….”弓箭破空声!
澄心在车里提起心,有心往外面看,又听从石涉话不乱动。嗖嗖了十几声,只一下子就过去了。
接下来,山林寂静,默默无声。
马车,重新动了。澄心急急要出车:“石涉!”她扑出车帘,石涉伸出一只手臂来接她,把她头按在自己怀里:“乖,不要看!”
“死了?全死了!”澄心才问到这里,后面响起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响彻山林:“啊,不好了!杀人了!”
车行了有一箭地,车后响起跑步声,最先跟来的那个人惊魂未定,用袖子抹一把面上的冷汗,对石涉战战兢兢道:“你,全杀了!怎么办,这要吃官司的!”
车后,又跑起脚步声,余下的人见有一个人跑,又不愿意留下对着那十几具尸体,虽然离得远,可看到迷蒙水气山林中,油绿潮湿的草上一动不动的十几个人,竟然比黑夜中遇到还要恐怖。
他们都跟上来。
石涉依然不紧不慢地赶着车,端坐车座上,已把澄心放车里,他一动不动两眼向前。
“哎哟!”有人腿软,摔倒在地。又急忙忙跟上,不时偷偷打量石涉。石涉越若无其事,别人越害怕。
又走一程,石涉才问几个男人:“车里还坐得下,让你们女人到车里去?”没有人敢坐他的车,大家都说不要。澄心在车里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觉得冤枉。
老者累了,也有见识,和石涉商议:“我年老,又吃了惊吓,委实走不动,你车座旁还有位子,容我坐一坐吧。”石涉让出一半,老者上车坐下,车不慌不忙,再往前面去。
又过一个时辰,大家终于敢说话了。有一个人好心道:“到了县城就报官吧,我们为你作证,这是还手。”
“对对,”
石涉扯扯嘴角,没有回话。忽然侧耳对车里道:“又吃上了,给你路上解闷,不是让你拿点心当饭吃,晚上有醉仙楼好菜,看你还吃得下!”
车中娇声还出来一句:“不让吃,又放我这里作什么!”澄心赌气:“偏吃!”
天擦黑的时候,县城在即。石涉同众人道别:“我们要先进城,各位,你们慢行。”问老者还愿意坐车上,让他坐稳,打马一鞭子,马飞驰而走,没几下子,把众人远远抛在脑后。
有人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在等我们?”
另有人道:“废话!他两匹马只拉一辆车两个人,要走早就到了!”
“哎,你到了,记得报官,我们给你作证啊!”还有人跟着喊上一句,又低声嘀咕:“走远了!”
走路遇到这样的人,让人神往又舍不得离开。有人好事,记得石涉说醉仙楼的话,他自己也知道这里有个醉仙楼,找到下处换好衣服,一个人往醉仙楼来。
坐不到一会儿,见石涉锦衣玉带,不是行路时布衣模样,另一只手携着他的妻子,风姿绰约,蒙着面纱,闲逛似的住包间里去了。
两个人,好似闲庭散步!
到中夜,楼板一阵响,腾腾上来几个带刀的衙役,上来四处看了一圈。那人为包间里的人担心,不住盯着看,见包间里纹丝不动,透过薄薄门帘,见有一个人,坚如盘石般,慢慢啜着酒。
衙役例行公事,看了一圈就走了。石涉没什么,先把别人吓个半死。
秋夜微雨,细月蒙蒙。澄心不肯睡,在窗前坐在石涉怀里看外面。忽然想起来:“如今你这般好了,那一年你还打过我?”
“有吗?”石涉不住抚着澄心卸去钗环的发丝。
澄心歪头看他:“有,你敢说没有!”
“一巴掌你就记这么住?”石涉继续抚她发丝。
澄心想想当时王雪兰在,伤心上来:“记一辈子呢,你再好,也忘不了。”石涉调侃她:“打得少,才记得住。一天给你十几顿,看你记哪一顿才好?”
澄心不理他,搂住他脖子,再道:“回京去,也要这么着才好。”石涉懒洋洋:“回京去,谁还记得你?这在路上没办法,只对着你一个,只能心里有你,眼里有你,处处是你。”澄心另有对策:“那咱们走慢些,让你多有我一会儿。”
及至睡下来,还在盘算,附近哪一处好玩,去逛一逛才好。
第二天两个人套上车,往那一处逛去了。
这样一个月的路,要走两个月才算完。京里大雪飘飘,夫妻两个马车冲雪进了京门。澄心在车里抱着手炉催:“到了没有?才前门,你走得太慢,这不是你平时样子。”好在车里东西全,雪衣冬衣全有。石涉蒙上一身的雪,似一个雪人坐着,手稳稳把着马缰:“近乡情更怯,独你近乡太着急,这有什么急的?”
“我要见父亲,见母亲,见香稚,不知道香稚有了没有?”澄心乐哉哉。
石涉泼她冷水:“你没生,她敢生?”澄心顿时心情不好,心情不妙,十分懊恼,出来拿手炉放石涉背上:“你再说,给你放一把雪!”
又贪看两边店铺:“这里新开一个,我在的时候并没有。”
“人家等你走了才敢开,就是不给你看的。”石涉闲闲道。
熟悉的宅院,终于出现在眼前。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