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流才睡下,便听到那如水清音飘入耳,丝丝渺渺,似撩纱荡雾,又若旋绕天地,回转处忽如青绫激水,一丝不错,极柔极顺,暗旋处又丝丝错漏,凌乱,却有绪。
何事令他这般?
他的笛声从不乱,向来沉稳若山,可这,又是为哪般?
诸葛流披袍起身,走至窗前,推窗望去。
如勾冷月之下,一抹如雪身影,随风翩然,冰冷如魅,与月争辉,与雪比冷。
相府中另一个院中,冷窗洞开,卞一心面无表情而立,似听似看,急风扑面,脸上亦未起一丝波澜……
御史府。
忙碌了一日的云成雨拎了一坛子酒,跃至墨池苑屋顶,撩袍而坐,举了酒坛向月。
“大人,成雨对不住你。”
仰头辣呛清酒入腹,转化成无边无际的苦涩,回回转转,直入心底。
清酒源源不断灌入喉,眼角清亮,不知是酒亦或是铮铮男儿泪……
这一个年节,对于某些人来说,份外清冷。
时光如梭,转眼便过了正月,满天满地的喜庆退却,京都城恢复往日的井然有绪。
皇宫。
素白的雪铺天盖地,厚厚重重,掩了宫殿的恢弘气派,宫中枝枝叶叶缀了银装素裹,紫云飞檐,此时看来清高了一些。
许是因刚过完年,景帝温雅的脸还挂着喜气,殿内较往日多了些暖意,一如和煦春日,众臣神情亦轻松了些。
“御史大夫年大人到。”
殿外当值太监唱诺。
本和谐欢愉的殿内如烧了开水滚了锅似的,群臣哗然看向队列前面的“年画”。
“怎么回事?年大人不是在这儿吗?”
“朝中还有另一个年大人吗?”
“年画”心头大震,袖下的手紧了紧,强自镇定,脸波未动,微垂眼帘,轻瞟一眼凤君晚。
凤君晚袖下大手微颤,脸冷眸寒,紧抿的唇角泛着冷凝,黑瞳微敛,幽深似噬人的黑夜,他并不理会“年画”送来的眸光,只微转头向大殿之外。
殿外一片素白,天幕阴沉,长风急掠,吹得锦旗扑扑簌簌作响,卷着细碎雪末漫天飞舞,宽阔的白玉甬道显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
群臣低呼窃语,纷纷看高座上的景帝。
景帝一脸的疑惑,眸光扫视,“肃静,郭宾,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是。”宦者令郭宾应。
突然,宽大殿门人影一闪,素白长袍,随风翩然,墨发纷飞,那逆着光的轮廓清晰如鬼斧神工的雕塑,浑身上下透着森寒与阴恻。
“啊!”正要举步出殿的郭宾生生的后退了两步,脸色腊白,几欲跌坐毯毡上。
眼前之人不是年大人还能是谁?
年画宦官出身,一路爬上御史大夫之位,传奇似的一个人物,一直是他崇拜的对象,他怎么会认错?
“哗!”
“哎哟!”
“怎么两个年大人?见鬼了不成?”
群臣们惊讶的惊讶,被吓的被吓,闹哄哄一片。
王海、云成雨、卞一心张口结舌,震惊不已。
“年画”只觉浑身血液瞬间抽空,周身止不住一震,眸光再也不忌讳,直直看向凤君晚。
这个时候,一切得看这个男人了。
凤君晚不理会任何,眸眼一瞬不瞬的盯看着殿门之人,一点点的收敛,眼底杀机渐重,“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冒充御史大夫?来人,将此人拿下。”
语中森寒透骨生冷。
“慢!”景帝开口。
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凤君晚收回目光,敛眉,“皇上,此人妄为,冒充年大人,旨在入殿扰乱纲纪,此等宵小纵容不得。”
“既然敢来。”景帝利眸微扫,声音不紧不慢,“想来是有些本事,凤爱卿,这两个御史大夫,孰真孰假,你怎知?”
话一出,群臣微词。
凤君晚唇淡淡勾起,一笑,笑如飞雪,极轻,“一切听凭皇上的。”
“年画”出列跪落,“皇上,此人冒充微臣,恳请皇上作主。”
那人不是死了吗?怎会出现在这儿?
难不成此人也是假冒?
这般想了之后,她心中倒是笃定沉静不少。
景帝轻抬手,沉声道:“起吧,事非公道,检过便知。”事至此,必不简单。
“年画”微拧眉,揣摩着皇上的话,缓缓起身。
朝堂上,果然是凶险万分,皇帝的每一句话都令人难以捉摸,真难为相爷是怎样一步步过来的,今日这事,事先没有任何防备,这一关,只怕难过得了。
景帝向殿门之人望去,冷厉道:“来者上前来吧。”
那愣愣呆呆的郭宾回了神,客客气气道:“皇上有旨,请吧。”他不知该称此人为什么,这人样貌神态活脱脱一个年画,他曾在年画手下当过差,而且又极崇拜,对他,自是比旁人熟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