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怔了怔。
这一瞬如同那位清冷少年在眼前。
一个如潋滟冰湖,一个如清澈寒潭。
这两个人竟如此的相像,与生俱来的冷意,让人仰望的清傲,莫名的孤寂,都在这二人身上显现无疑。
“王海,先帝朝官,曾官至御史丞,先帝一去,自请降两级。”凤君晚轻启薄唇,不轻不重道:“原因是为何?本相猜猜,殷烨峰。”
王海心中咯噔一下,神情微变,袖下之手拽紧了复又松开,强自克制情绪,眸光不动声色,道:“相国大人,莫不是要下官说真话?若是相国大人要取了下官之命,下官无任何怨言,只求相国大人放过下官妻儿。”
往日如烟,人死如灯灭,若不是为了家小,他何至于活得这般窝囊。
凤君晚薄唇一弯,牵出无形的锋锐,像这枝上一丝冰棱,甚冷。
“本相想听一句真话,竟要用一条命来换,王大人,本相有那么可怕吗?”
“相国大人言重了,下官所说句句实话。”王海心海波纹微静,垂眸回了话。
对于这位手段高明的相国,他早有防备,他是先帝朝期老官员,不想惹事,只想偏安一命。
同样是弱冠少年,这位凤相国比年画更多了些狠辣果决,若说这两人联手,月玄国必盛强不衰,只可惜,一山难容二虎。
凤君晚似乎也不恼,清冷的脸仰望晴冷天空,眸光淡幽邃远。
两只麻雀“吱吱”鸣叫着从冷空中掠过,几下翻飞,嘻戏,给这冷寂的天空添上几分生机。
“随意说说吧,只当说说家常,本相不是来问你的罪,王大人是何样的人,本相会不知吗?若说他敬重王大人,本相同样也敬重你。”
王海一震,惊诧抬眸望眼前之人,几乎感到自己幻觉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怎可能说出这般话?
一个强权之人也会敬重人吗?
凤君晚似乎极有耐心,黑衣萧索,身姿清拔挺立,沐浴在淡淡金光下,深邃轮廓如若刀削,沉峻锋锐。
王海眸眼中微光淡闪,缓缓开口,“他喊下官海叔,让下官糠妻入府衙为厨娘,他时常与府衙众监察御史同桌进膳,言语不多,但常察到细处,府衙众人,无不受到他的照顾,他两袖清风,所有俸银均贴给了府中家中贫困的属官。”
凤君晚身形不动,似听非听,寒风吹得衣袍起起落落,如秋叶般萧索。
“御史的活儿不好干,得罪人多,他是下官见过的御史大人当中最维护下属的,他所承受的很多,下官看得明白,他无亲无故,只身一人,夜晚甚是喜欢坐在这墨池院的屋顶喝酒,他性子清冷,无人知他所想,下官帮不到他什么。他聪明睿智,才学盖世,若说能与相国大人比肩,朝中独此一人。”王海陷入沉思,娓娓而道。
“记得前些日子的一次,下官说他长得俊,他当仁不让的认了。他的性子清冷,看似无情,却极磊落、率真,事事身先士卒……”
凤君晚迈开长腿,踏上青石阶,向大门缓步而走。
缓缓推开雕花木门,随着门打开,淡淡的沉香气味扑鼻而来,一如年画身上的香味,沉醇。
简简洁洁的摆设,案上,椅上,无不散着冷然清冽,如屋中那主人,沉静清冷。
“王大人在屋外候着吧,本相坐一会儿。”凤君晚淡道。
王海微怔,眸眼微眨,转身向台阶走下去。
今日的凤相打的什么主意?
人被他害死,他却来装模作样,说是想听听年大人的事儿,怕是为了搜查这墨池苑吧?
“年画”向裴太后见礼。
“太后娘娘,不知唤小年儿前来,所为何事?”
裴太后轻拢着精致的手炉,斜靠在软榻上,脸色微冷,眯了凤眸缓声道:“再有几日便是年节,小年儿今年似乎不太愿意来见哀家?”
“太后娘娘恕罪,小年儿不是这个意思。”“年画”急忙跪落。
不愿见裴太后是怕被识破,若只上朝站个队列随意说些不轻不重的话,那难不倒她,可这单独与裴太后相处,倒是难中之难,谁知这位风韵犹存的太后娘娘与真正的年画会有些什么令人意味的事?这连相爷都不知,她只能避着这位中宫太后娘娘。
“哼!”裴太后冷哼,“听说小年儿喜欢上相府那地儿了,整日的过府倒是欢快得很。”
“太后娘娘,小年儿这阵子经常到相府是为了公务,并非他意,这快过年了,事务多一些,小年儿是遵了皇上之命多协助凤相。”“年画”轻声辨道。
裴太后讽笑,“好一个为了公务,你倒是越来越会找借口了。”
“太后娘娘明鉴。”“年画”垂了眸,不敢与她对视,她不怕面对皇上,却怕这位中宫太后,到底是假扮的,心中自是无底气。
裴太后眸光微闪,幽黑眼底泠泠然泛了阴寒,一抹利芒极快掠过,稍瞬即逝。
懒洋洋道:“过来扶哀家起来吧,陪哀家下盘棋。”
“是。”“年画”大大松一口气。
大步走到矮榻前,扶了裴太后。
裴太后脸上溢了淡冷笑意,眸光落在“年画”脸上,只片刻,似微风轻扫,悄然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