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龟雄板刍不是别人,他正是稻穗芳子的爷爷。龟雄板刍从容从坟堆后边转了出来,来到阿德面前。此时,天空的浮云似被风吹散,竟有了一些星光,贴近端倪,勉强能辨出人的五官。
“来吧,阿德。这儿有块石头,咱们坐下好好谈谈。”龟雄板刍口气和缓下来,阿德没吭声,依龟雄板刍的话坐在他身边。
“实话告诉我,你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有一支手枪,还有一把军用匕首?我是稻穗芳子的爷爷,我得为我的孙女负责。”
于是,阿德一五一十将他阿姐紫雯的故事再讲了一遍,并着重解释是他泰国的一位朋友介绍他去酒吧向一位日本人买来的。阿德还说他是搞植物研究的,在泰国常年出没原始森林,当然得配戴武器,故对使用武器不陌生。
阿德的解释还算合理,龟雄板刍“哦”一声,又问:“你怎么会半夜找到这里来,你真以为这世上没有鬼神?我告诉你,这世上鬼神存在是真实的,因为我就亲身遇到过……”
龟雄板刍便给阿德讲述了1939年,他在长沙野战医院的亲身经历。每晚,医院都会出现一位幽灵大夫,尔后夺取一位士兵的性命。都是上苍的惩罚呀!为什么我们要发动那一场侵华战争,让无数的中国人死于枪炮之下。还有我国的民众,也因那场战争蒙受了太多的苦难。山本五十六、东条英机、岗村宁次,都是有罪之人,被联军审判也是其罪当诛。还有我,苟且活在世上赎罪——你白天看见的阿芋,大约稻穗芳子已经给你讲了她的故事。
你一定很好奇吧,我坚决不去横滨留在七景岛,就是为了这个女人。是的,是为了她,但绝对不是为了想娶她。我不想对你隐瞒,我天天照顾阿芋甚至晚上也来陪她,真正的原因是赎罪啊!就是身边这座坟墓,里面埋着的是枢野君骨灰,他原是我们学校的同事,后来是我的下级,可就在一五九七高地上,我却亲自下令开枪将他射杀……龟雄板刍的情绪有些激动。过一会缓和下来,又接着对阿德讲。我从那次战斗过后,就得了一种怪病,白天头痛,晚上不能入睡,再遇到医院那幽灵大夫,病情愈加严重,被送回国治疗多年,才康复。我知道,这是上天对我犯下的罪孽在惩罚——
龟雄板刍正说着,疯婆阿芋又来了。她也不瞧龟雄板刍和阿德,就同眼前无人一般,顾自对着坟头喃喃低语:“你看见枢野君吗?昨晚他回来说去榉树林,也不等我——你看见枢野君……”夜深天凉,龟雄板刍拿出一件早已准备好的衣服,披在她肩上。尔后,连哄带拉,将她扶回她家。
阿德跟在龟雄板刍身后,默默无语。他不知应该怎样来评价那场侵华战争,毕竟他没有亲身经历,更何况龟雄板刍是稻穗芳子亲爷爷,仇恨那场战争,这没有错!仇恨执行那场战争的日军,比如龟雄板刍——这真让阿德有些迷茫了。但不管怎样,今晚他总算解开了榉树林之迷。
阿德在稻穗芳子的表亲家吃饭时,听说他们说起龟雄板刍这名字,他当时颇感意外。父亲曾多次给他讲过一五九七高地那场血战,其中就提到攻击他们阵地的日军指挥官龟雄板刍大佐。难道天下竟有这样凑巧的事,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稻穗芳子,她的亲爷爷就是父亲的宿敌?而且更令阿德生疑的是,他与稻穗芳子回家后,发现自己藏匿在被子下的手枪与匕首被人翻动过。两件事情结合起来分析,阿德不得不防,所以决心要去榉树林一探究竟,看那龟雄板刍欲作何打算。
现在真相大白,龟雄板刍查看他的枪支无非就是爱他孙女心切,人之常情而已。说来,阿德今晚还有个意外收获,长沙教会医院那个幽灵大夫的故事,在过去了数十年之久,在远隔重洋的七景岛得到了证实。亓午洋大夫真的是位抗日杀敌的英雄,国民政府污他是汉奸卖国贼,当局说他历时不清白,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但,关于幽灵大夫故事的迷底,阿德决定不对龟雄板刍讲,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这幽灵大夫故事的迷就让它永远是个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