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在颈下,锋刃已经嵌入皮肉,有热乎乎的液体顺着刀尖滴撒在那家伙的胸膛。那家伙只得乖乖听凭熊逸的摆布。熊逸的目的是抓个人质拖延时间,等警察到来解围,刀刃没有切断那人的颈动脉,只是用他的身体做掩护,拖带着“人质”往月妹处急退。
其他几人见熊逸兔起鹘落几步,在大家眼皮下,突然就挟持了自己的同伙,面对这尴尬局面,全楞傻了,想活捉熊逸这样的高手显然不可能,开枪击毙宕哥那又不能交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人质”挣扎时开了枪是件好事,它无疑能很快引来清迈市的警察——果然,小巷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但这一枪却又令熊逸痛切心扉,追悔终生。他退到楹柱时,偏头看见月妹斜靠柱子瘫坐地上,脸色苍白如雪,再细瞧,她胸脯衣襟被鲜血染红一片……熊逸颅内“嗡”地轰鸣一声,一股滚烫的热流涌冲头顶,什么人质不人质他全然不顾了,胸中只有“报仇”二字在燃烧。
他咬牙切齿,面颊肌肉扭曲,右手的阿昌刀灌劲横切拉割,顿时刀过血水如箭,飞溅数尺,“人质”立时毙命。
听见小巷人声嘈杂,来抓获熊逸的宕哥几个手下知道是警察赶来了,不走定有麻烦,也不顾同伙的生死,惊蛙似的纷纷匆忙跳出断墙,往清迈的护城宾河方向逃走。
月妹的父亲是赌棍瘾君子,早被海洛因淘虚空,身子成了风吹便倒的瘪壳皮囊,行动起来就迟缓了许多。闹出了人命,他也知道大事不妙,想跟着那些人跳出断墙,无奈力不从心,翻爬几次也难逾断墙。
斯时,熊逸已是怒火中烧,炝红了眼睛,恨不得将此人挫骨扬灰,撕成碎片,他抢前几步,抓起草丛里的手枪,口中大骂一声“畜生”!枪口对准还在蹿墙欲逃的月妹父亲——
“阿逸,别、别打死他,求你……”
熊逸怔住了,他回头看月妹,月妹想挣扎起身又跌倒下去,可手依旧伸出想拦住熊逸不要开枪,脸上痛苦的表情中仍然露出哀求……熊逸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他扔掉手枪,返身将月妹抱紧,连声呼叫:“月妹,月妹,你没事的,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月妹,我不杀他!我不杀他……”
熊逸撕开月妹的衣衫,想为她止血,但那子弹刚好从她胸口一块月芽形胎痕钻进去,击中了要害……月妹显然不行了,她躺在熊逸怀里,断断续续地说:“阿逸,谢、谢你……阿逸,我、我不能陪你了,我带着我们的孩子走、走了……”
被悲痛击垮的熊逸,此时已经不能思维了,他神智恍惚,脑袋内如冻粥一般浆成一团,只是紧紧将月妹抱住,好似一座凝固的让人不忍目睹的伤感雕塑。以前,在素贴山下的小村里,天天与月妹厮守生活,他觉得寡味平淡甚至感到枯燥,一旦月妹真的永远离开了他,他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椎心泣血的痛。人多是这样,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了方觉宝贵——其实,月妹早就不知不觉融入了熊逸的生命之中而他不自知罢了。
警察很快赶到,是那位给熊逸报信的小姐妹带来的。熊逸与没逃跑掉的月妹父亲被带到当地警署,接受调查。这是发生在闹市的要案——两条人命哪,影响很大,警署当然不会敷衍了事。
警署就在附近的宾河边,熊逸与月妹父亲被带到警署。吸毒尤其是吸海洛因的瘾君子,大多数都会丧失人性堕落为畜生,月妹的父亲就是明证。他在警署不待警察询问,就竹筒倒豆子把事全抖落了出来,说人是熊逸杀的,月妹之死也懒熊逸,熊逸是赌船上的大总管……等等,只想撇脱自身干系,丝毫不念及适才熊逸手下留情没开枪打死他的情分。
好在警察也不全听他的,问过熊逸以及那些小姐妹后,了解了案件的大致起因过程。按理说,熊逸属于正当防卫,说清事由就应该释放,可这是两条人命大案,再加上知道熊逸是个被追杀的赌场大总管身份后,案情更是可疑,也不管熊逸呼冤抗议,将他与月妹父亲双双投进宾河警署的监狱,临时拘押起来。
在铁窗里,已经从大悲大恸中恢复心智的熊逸,开始考虑以后怎样应付警察盘问,赌场总管身份、被宕哥追杀等等怎么圆谎?最重要的是切不可暴露自己偷渡的身份;还有,眼下怎样对付同牢的犯人——号子里的人犯都不是省油的灯,格老子的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哩!看来今晚不是那么好过的……思忖间,他忽地忆起了那座荒芜破败的庙宇那个该死的寺名。
当时,恍惚中的熊逸随警察去警署接受调查,他回过头看了眼那破庙,无门扇的门洞上边依稀有几个大字,镌刻的居然是:落月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