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直接回答萧晨的问话,莫新军笑着说道:“在这里,我先解释一下。我要除掉唐国栋,并不是因为他威胁到我在海滨市的权威。我忍了三年,不介意再忍几年。而是因为他要想打倒我首先就要打倒汤广浩,这样,鼎天集团也会分崩离析。这么说吧,我把鼎天集团看得比我自己的位置,比汤广浩的性命还要重。因为民营经济吸纳就业不断创新创造产品,比国有经济更有效率,才是支撑一国经济的根本。鼎天集团若落到唐家邹家手里,他们只会把这么一个财团企业弄得鸡零狗碎,败光败净!而鼎天集团倒下,海滨市的经济至少倒退五年!”
萧晨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口夸赞道:“莫书记丝毫不考虑自己,一直以大局为重,绝非唐国栋之流所能比拟的!”
莫新军知道他语带敷衍,未必发自真心,但听到萧晨的称赞,毕竟开心,笑了一下,又脸色一凛,指着门口呆坐着的中年人说道:“你刚刚也看到了,他一手毛笔字写得很漂亮,但是却是个聋哑人,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萧晨皱眉,问道:“难道,这里还有点隐情吗?”
“十五年前,他本是东湖区三中的一位初中语文教师,才华横溢,一篇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不少文章发表在国内一流的文学刊物上。”莫新军脸色变得隐隐有几分悲痛,几分怒气,似乎追忆过往,依旧难以接受,“90年代,那时候的教师工资还不像现在是财政直接拨付,而是打了个弯,由先发到区政府,才由区政府统筹支付。当时东湖区为了政绩工程,扣发教师工资。这位初中老师,热血未冷,也是个宁折不弯的主儿,就带着那些教师在区政府面前静坐示威。”
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控制心中的感情,他的眼变得微微湿润了,说道:“当时区政府组织人员把他抓起来,当时刑讯逼供什么的还是一定程度上存在的,打了这位教师,让他收敛点。但是这位教师放出来以后,依然不屈不挠地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
萧晨凝神静听,仿佛已经猜测到那个不好的结局。
只听莫新军叹了口气,说道:“有一天,这位教师示威完,在回家路上,被人蒙了麻袋,就此失踪。三年以后,他回到了海滨市,可是……”莫新军脸上出现了不忍之色,似乎别说做出来就是说出当日的惨状也很痛苦,“可是,他的舌头被挖掉,耳膜被刺穿,一条手被剁掉!”
“土匪行径!”
饶是萧晨城府颇深,浩瀚如海,心中愤怒的钢水也不禁咕嘟冒泡,恨不得一刀戳死唐国栋。忍不住吐口骂道。
饶是萧晨纵横暗黑世界多年,杀人如麻,但是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其实依然心怀恻隐,现在听到一个追求自己正当利益的初中教师被毒害成这幅惨状,依然觉得不寒而栗。
最狠毒的不是毒蛇砒霜,不是尖刀锐器,而是那环着神圣光环内里却丧心病狂的人心。
“何尝不是?”莫新军叹了一口气,“这位老师已经变成了一个乞丐。他失踪的那三年中,他的爱人早已经带着孩子远嫁他方。老母亲哭瞎了眼,老父亲也疯掉了!后来,他经常在市委门前徘徊,我当时是怕他威胁到……所以就把他收容起来,一次我去世收容所的视察的时候,才接到他写的一张诉状。当年的区委书记,力主对这批上访的老师严厉打击的,就是当年的唐区委书记,现在的唐国栋市长。”
从刚才简短的谈话,萧晨已经认识到,莫新军是一位有血有肉有良心,甚至还有点理想主义的官员。这么多年,隐忍不发,这件事估计也在不断地折磨他。
果然,只听莫新军说道:“我能做得很少。一是对他进行了一定的心理治疗。二是向他保证,我一定会还他一个公道。他才不在市委大院前出现。后来,我资助他,开了这个牛肉汤馆,这几年,他也赚了点钱,可是,一直不愿意娶妻生子。我知道,当年的深仇大恨,他还没有放下。”
叹了口气,莫新军眼眶微微湿润,鼻子有点囔,说道:“别说是他,这么多年我又何尝有一刻放下过?很多个晚上,我就被噩梦惊醒。哑巴,我们现在都叫他哑巴,他张大嘴巴,露出那被剪断的,切口整齐的舌头,向我哭……喊疼!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呀!他……他们就是我们党章里面所写的人民吗?”
在暗黑世界行走那么多年,不停的杀戮,他,只是在黑暗中收割生命的死神。那些阅历,早已经让萧晨对生命两个字变得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