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着几个简单的衣服包裹, 高家人走出小楼,站在焚烧过后满是灰烬和呛人味道的院子里把家细细看过几遍,似要把一砖一瓦都印刻在脑海中。
高老太太红着眼锁上小楼的门,带着高家子孙暂时离开了这个带给他们无数幸福回忆和惨痛经历的家。
“老太太, 以后肯定还会回来的。”
钱雪低声劝慰道。
“嗯,一定会回来的。”高太太抬起头, 昂首跨步,“走。”
儿子媳妇大孙子,还有钱雪和她爷爷, 送着高老太太等人到了轮船码头。
“都回去吧,好好工作, 好好学习。你爸能在乡下生活七年, 我们去了也可以的。不要太牵挂我们, 也不要经常来看我们,信也不要写了。等兵兵和宝宝再大一些, 我就送他们回来上学。”
“钱雪, 在省医院一定要努力学。”老太太又对钱雪说道。
钱雪重重点头。
一家人就这样分离了, 虽然知道结果,可钱雪心头还是沉甸甸的。
“别难过了,等我回了家, 有空就去山洼村走一趟, 那里还有楚校长呢, 也会关照的。”
钱根兴劝道。
“爷爷, 我一点也不喜欢搞的这什么运动……”钱雪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左右看了看。
“哦,爷爷也不喜欢。”钱根兴一辈子经历的风浪多了,逃荒、军阀、战乱,媳妇饿死,儿子战场上成了废人,可他依然乐观,“钱雪,爷爷就相信,邪不压正,就算暂时被压制,好人终究会站起来的。”
“爷爷,你说得对,以后都会翻过来的。”钱雪一把牵上她爷爷的手,拉着他往前快走,“走,爷爷,我们回家做晚饭去,喜子哥他们该办好道观的手续了,我们要把废品站的牌子早早挂上去。”
事情并没有想像中顺利,土地管理所的人一阵推诿,一会儿说要让他们去省派出所登记,一会儿又说那道观另有他用。
贺喜东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说下来,最后还被人赶了出来。
“朝里无人不好当官啊。”钱雪叹了口气,“喜子哥,我们先做块牌子挂上吧,我想他们也不会马上来查的。”
“不管了,挂上再说。”
贺喜东变戏法般拿出一块板子,上面早已刷好了白底黑色的废品收购站五个大字。
“今天路过,正好看见有木漆作坊,顺便就让人做了,一块钱,咋样?”
“相当好。”钱雪赞了声,“现在就挂上 吧。”
孩子们七手八脚帮忙,钱根兴在下头扶着梯子,贺喜东爬上去,把三清观的匾摘了下来,路上行人看到这架式,好奇地围了过来。
“这是要干啥呢?”
“破.四旧,道观没有了,改成废品收购站了,我们一帮孩子是从来安县过来的,来省城讨口饭吃,大叔大婶,家里有不要的都可以拿过来,换上一两毛钱也能得根烟抽,买把小菜了。”
钱雪在下头招呼道。
“道观改成废品站了,好好,家里有不要的东西以后就拿过来。”
众人被她说得逗乐了,围着看过一圈,解了好奇后也就散了。
“喜子哥,这块匾放哪里?”阿哲问道。
“收到后头的殿里去,好生收起来,说不定也是件文物呢。”
大家又挨个进殿查看,把能搬的小型物件,香炉、法器等物都理了出来,最后让它们在柴间安了身,上头堆上稻草,总能遮掩一二了。
而高大笨重的神像没法搬动,也没地儿藏,只能留在原处了。
转日,兵分两路,钱雪拿上介绍信,带着她爷爷往省军医院去,而贺喜东带着孩子们推上板车,正式开始了收废品行当,当然,时不时还去跑一趟管理所,总要把租用文件磨下来才行。
福润大街离得平安街并不远,约摸走上十五分钟就到了。
马路宽阔,来往行人众多,一幢七层褐色大楼拔地而起,如同个巨人般矗立在福润大街北面,门脸上省军医院几个大字鲜明显目。
“好高大的楼房啊,站在楼顶,离得天空都近了吧,省城就是不一样,连楼都这么高。”
钱根兴抬头,好一番打量,喃喃道。
钱雪扑哧笑了,“爷爷,以后比这高得楼多的事,这算什么。”
“高,真高,爷爷还是头回见这么高的楼呢。”
俩人随着前来求医的人群走进省军医院,大理石地面光滑整洁,门诊窗口拿药窗口左右罗列,一条宽宽的走廊左右延伸出去,求诊者按秩序排着队。
“请问,王大夫在吗?”钱雪拦住一个小护士问道。
“哪个王大夫,我们这有三个王大夫。”小护士笑微微答道。
方队长说王大夫曾给他看过腿,钱雪斟酌着问道:“应该是骨科的,可以瞧腿伤的?”
“噢,你说是的王鹏大夫,在,他现在正问诊呢,你们找他什么事?”小护士忙道。
“我们是从来安县来的,我们的民兵队长方队长介绍我来这边学医,找王大夫,这是介绍信。”钱雪忙把介绍信打开,给她示意一下。
“噢,那你们跟我来。”
小护士挺热心,点点头,领着两人来到骨科王大夫诊室门前。
诊室大门敞着,门口围着五六个焦急等待的人,能看到里头穿白大褂的大夫正帮一个嗷嗷惨呼的病人摸骨。
“王大夫现在正忙,要不,你们坐着等一下。”
“行,应该的,谢谢你,你去忙吧,我们在这里等着就成。”
俩人忙谢过小护士。
小护士自去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