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疤男人不得不停住脚,慢慢转过身。
钱雪使劲昂起脑袋,同时看到了出声者。
一个男孩,或者说介于男孩和少年之间,十二岁模样,英气勃发,钱雪在心中忍不住首先叫了声好。
两道粗粗浓眉如同卧蚕,底下一双清亮的眼,仿佛能望进人心底。
此时他身姿笔挺,一手持弹弓,一手拉弦正对住癩疤,紧抿的双唇微启,再次冷冷吐出两字,“放下。”
“哎哟,这不是孟家小子孟向东么,怎么,你个地主家的崽,还敢来管我这个贫下中农的事,苦头还没吃够……”
他话未说完,哎哟一声惨叫,忙用手去捂眉骨处。
钱雪看得分明,对面男孩人狠手稳,弹弓拉到底,一个尖锐石子就这样飞速弹了过来。
“放下她,不然我瞄准的就是你的眼睛了。”
孟向东从裤袋里再次摸出一颗小石子,紧到了皮弦上。
“你,你个臭崽子,哎哟,流血啦。”钱全拿着窝头的手往前一伸,手心按着处满是鲜红热血,更有一道血流淌下糊住他眼睛,“臭崽子,你可真狠啊,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钱全把钱雪往地上一扔,窝头藏进棉袄胸前,撸了袖管就要来打孟家小子。
他二十七八一成年男子,对面十二左右的男孩,光身量就占了一大优势,此时鲜血糊满脸,杀气腾腾很是唬人。
钱雪却见孟向东拿着弹弓的手一收,随意就那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待得钱全冲来,他微蹲起跳,一个转身旋踢,身形跃起,如燕子般轻盈,又如豹子般迅猛,一脚就踢到了钱全脑门上。
哎哟惨呼声中,钱全一头栽进了下面田里。
孟向东人往后落到地上,一个打滚快速站了起来,重新拿着弹弓走出几步站到田埂边上,对准他。
钱雪微微伸脖,只见钱全脚上头下陷进黄泥中,两条腿一个蹬动往后翻了过去,整个人就这样趴在了田里。
“你小子,小子,算你狠!”钱全抬起头,眉骨鲜血糊了黄泥,耷拉到眼皮上,狼狈不堪,刚才的嚣张早不知飞到哪去了。
这孟家小子,竟然有功夫,钱雪往他身后移了移,把身体藏好,朝下面钱全啐了一口,“活该!”
哇哇!
看个傻子都在嘲笑他,钱全的脸彻底绿了,吭哧吭哧爬起来,目光犹疑不定落在孟向东身上,没听说这崽子会功夫啊,刚才一脚踢来他可是躲都没地躲,实在太快了。
好男不与狗斗,他心里暗骂一声。
钱雪眉头跳了下。
“钱全,今天我饶你一回,要是下回再让我知道你拐走小孩,这双眼珠子就别想留着了。”孟向东在他面前比划了下弹弓,一字一顿说道。
他神情威严肃然,没有一丝玩笑成份。
钱全心中一抖,莫名的,他就觉得他说到做到。
“哼,下次你这双眼珠子就别想留着了。”钱雪狐假虎威,插腰朝他骂道。只觉心头舒畅,比六月天吃了碗冰还要舒服,自从知道费一明背叛她,到得此时,一口恶气全都出了。
对待坏人,就得这样直接胖揍一顿,老拳打得他求饶才是,虽说前头戏弄了费一明和钱雪一番,可心底里的爽快还比不上这孟家小子的这一脚。
直接,有力。
不得不说,钱雪自落进这样的绝境,心态都有些变了。
“你小子,还有你个傻子,给我等着。”丢下这样一句坏人逃跑时常说的话,钱全灰溜溜跑走了。
孟向东对着他逃走的背影直看了好久,看得钱雪都有些嘀咕了,他不会想上去杀了他吧。
他不走,她也站在原地。
远处钱全的身影终于消失了,孟向东转过身来,正正对上钱雪望过去的双眼,如秋日下的一弘静湖,清澈纯净,他微怔了下,然后朝她一笑,“快回家去吧。”
“谢谢你。”
钱雪啊啊两声,声音沙哑模糊,随即有些颓丧地闭了嘴。这具身体,声带就象僵化了一样,也不知慢慢练习,以后能不能变好。
她的脑袋垂了下来,眼前却出现一只干净的手,手心里一个窝头,灰黑色的。窝头卖相很不好,还带了一点点酸味,钱雪却不由自主伸手抓住了窝头,一口塞进了嘴里。
粗糙硬实,象嚼了口树皮草根,咽下去直拉嗓子,可钱雪胃里发出滔天巨吼,吃,快吃。
这是身体的行为,不是她的思想,钱雪冷静地把思想剥离开来,只见一个八岁小姑娘狼吞虎咽,身旁十二岁男孩却蹲了下来,拉过她受伤的右胳膊,挽起袖管,从他内衣上撕了条布带,给她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