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个夜里,太夫人在门口小站了一会儿,直到送殡的队伍过了街角,才回到门里。小的本打算送太夫人回去,可太夫人不让,拿了盏风灯就自己走了。”
大门上的周禄一说完,便缩着手退到了一边。
“你们这些奴才,愈来愈会偷奸耍滑了,夜深人静的,也敢让太夫人一个人回去?”二夫人拿帕子挡住嘴,闲闲地说道,末了,拿眼风斜睨着赵大管事身后的周家叔侄二人,又道:“光吃粮食不做事,还留着他们做什么?趁早赶走得了。”
周禄是赵家的家生子,是从京里跟着过来的老人了,媳妇子又是宋大奶奶院里管事婆子,若要赶走,就得一家子一起赶,那可就等于是砍了宋大奶奶半条臂膀。
宋大奶奶自然不愿意,当即解释道:“二弟妹说的哪里话,不是他们失职,而是正因为当时夜深人静,后院里又没人在,周禄为了避嫌,才没去送太夫人,这是为了太夫人的名声着想。”
妯娌二人彼此看不顺眼,有一点倒是相同:跟风。
你喊方霏‘母亲’我就喊她‘娘’,你尊称她为‘太夫人’,我也不会傻到去直呼她名讳。
二夫人嗤笑一声,立即反驳:“就算他是为了太夫人的名声着想,那远远的跟着总行吧,现在太夫人丢了,怪谁的?说道底,还不是他们不中用的缘故,犯了错不承认不说,还怪会推脱。”
“二弟妹,腿长在太夫人身上,她想去哪里,别人如何能左右得了?”宋大奶奶腰杆挺得笔直,斜睨着对面的二夫人,又道:“再说了,她若是有心要走,派十个人跟着也不顶用吧。”
周妈妈浑身一颤,心底嗖嗖地腾生起阵阵寒意。
与宋大奶奶说的‘有心走’相比,周妈妈倒更愿方霏是二夫人所说的‘丢了’。
若是‘走丢了’,派人去找寻就是。
但若是‘有心走’,那就说明方霏是自己走的,极有可能是与人私奔,若是被抓住,可是要直接装进猪笼里沉潭淹死的!
老祖宗面色越发深沉,胸膛不断起伏着,连右手里握着的降龙木拐杖都在微微颤抖,龙嘴里衔着的玉坠子荡来荡去。
方霏是老祖宗的人,宋大奶奶暗示方霏与人私奔,那就是在打老祖宗的脸。
二夫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拿帕子挡住盈满笑意的嘴角,曼斯条理地捅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道:“大嫂,你的意思是,娘不是失踪,而是跟人私奔了?”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满屋子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老祖宗额角青筋暴跳,握着拐杖的手猛然捏紧,形同枯槁的皮肤下,一条条暗红色的血管全都激凸起来。
宋大奶奶沉着脸,目无表情地盯着二夫人,冷冷道:“我可没这个意思,二弟妹,你有话就直说,别总扯上我。”
‘嘭’地一声巨响,满屋子的人吓了一跳。
却是大老爷猛地一拍桌子,蹭地一下子直起身来,斥道:“够了!现在人都丢了,你们不帮着想法子不说,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造谣!”
大老爷气得面色赤红,拳头捏得咯咯响。
方霏可是上了赵家族谱的,是他名正言顺的嫡母,这嫡母要是真与人私奔了,将会是赵家的奇耻大辱,赵家这辈子也别想在人前抬起头来。
不管方霏是不是真的与人私奔,她都‘不能’是私奔!
“人丢了,那就派人去找,去报官,在这里急有什么用,若等到木已成舟,再找到又有什么意义。”宋大奶奶沉着脸道,言下之意,竟是一口咬定方霏是与人私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