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已站立起身,挥手拍去衣衫上的尘土,缓缓走向前去,绕过猛虎硕大的尸体来到正面,只见有白色脑浆顺着它的嘴角脑壳留下,更有血沫碎肉掺杂,腥臭不已。
猛虎的皮毛在夕阳下泛着暗黄的光,深深塌陷,想是内里骨骼内脏均已破碎,不像是被打死,反倒更似从这悬崖上掉落下来摔死的。
而那个躺在地上的人,满身伤痕,皮肉外翻,隐隐可见洁白的骨头,****的上身满是血污泥浆,掺了碎肉已凝结,带着尘土散落在身上发间,有风吹过,伴着猛虎周身的血味,登时一阵恶臭扑鼻。
吴伯掩住鼻子缓缓上前,伸出两根手指放到他的鼻息,只觉有淡淡的热气流出,许是还没死透,当下起身对着身侧正惨白了脸蛋,身子发抖的小姐道:“小姐,这人还没死透呢。”
小姐点头,这人身上散发的恶臭让她金贵的身子几欲昏厥,连声音也有些颤抖道:“这荒山野地,四周罕见人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竟会重伤在这里。”
小翠却在身后连番催促:“哎呀小姐,你就别管他是怎么在这的了,我们赶紧走吧,这人这般模样,着实吓人的紧呢,不知道是不是个疯子啊。”
小姐并不理会丫鬟小翠在身后的喋喋不休,只对着车夫吴伯道:“吴伯,他既然没死,您就将他抬上马车,带回去吧救治一下,看看是否还能够活过来。”
吴伯也不发表意见,点头应了一下,便弯腰忍着恶臭要去将韩湘抬起,却听那丫鬟小翠慌忙道:“小姐不可,这人奇怪的很,定不是什么好人家,万一突然醒转,加害我们怎么办?”
小姐却已渐生愠怒,转身训斥小翠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若是真死了也就罢了,但现在却还有鼻息,尚未死透,我们怎能弃之不管?”
小翠还要再做狡辩,却见吴伯已搂起了韩湘,越过他们径直向马车上走去,小姐也转身而行。
小翠无奈,只得狠狠一跺脚,又见脚下血迹泛黑,老虎的尸体散发着腥臭,不由一阵胆寒,掩住鼻子慌忙跑开。
吴伯将韩湘的身体放到马车内,对小姐道:“这就得委屈小姐了,这人身上真是臭的紧。”
小姐将手绢捂住口鼻,点了点头,在小翠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骏马长嘶,风尘再起,小姐只觉得纵使捂住嘴巴鼻子仍旧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恶臭,当下伸手将马车的窗帘撩开,又将前面的布帘挑起,用绳子系上。
山风呼呼吹尽车内,登时驱散了臭气,小姐放下手绢,上下打量着昏死虚弱的韩湘。
只见他满身伤口纵横交错,仿佛正是被那猛虎利爪獠牙所伤,深可见骨,又好像已有了些许时日,伤口上的死肉都已干硬,血液也止住流淌,伤口内满是污泥,混合着凝结的血液,黑如焦炭。
他****的上身也是乌黑一片,脸上被污垢遮挡看不真切面容,一头散乱的头发蓬着,好像鸟窝一般,活脱脱一个野人,但那不是抽动一下的手指却是纤细修长,不似山人那般粗糙,只是隐隐有伤口在上,混合了污血也看不太真切。
小姐的眉头微皱,心思起伏,不知在想些什么。
夕阳渐渐垂下,山风也渐渐转凉,远处城廓已然在望,小翠欢呼着长出一口气,道:“啊!终于到京城了,也终于要到家了,又能吃到张师傅炒的香美饭菜了。”
吴伯没好气一笑,道:“你个没良心的小妮子,姑爷莫不成天天让你吃糠咽菜了?”
小翠闻言面皮一阵羞红,噘着嘴吐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小姐在马车中看到二人谈笑逗趣,心中对韩湘的疑惑也渐渐消散,那浓重如水的思念与兴奋又渐渐浮上面颊。
马车疾驰,迎着初升的月儿一路向南,京城遥遥在望,那灯火通明处的地方,也许正是家的所在。
马车里,韩湘猛地睁开双眼,只觉得周身酸痛,仿佛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与骨骼都全部被撕裂摔碎了一般,他费力的扭转了头颅,顿时一阵芬芳扑鼻,入眼处,只见一个女子穿着绿色衣衫,正坐在自己身边,只是脸儿在夜幕下昏暗不已,难以看得真切。
韩湘想要出声询问,但只半张开嘴巴,便再也没了气力,脑袋一昏,再度昏睡过去,只是在这一用力间,他丹田处的那个仿佛也在沉睡般的金黄种子缓慢转动了一下,有一道微弱而单薄的暖流缓缓顺着经脉传到心肺,又复停歇。
只有那层薄弱的暖流金芒笼罩了心脉,让心脏可以放心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