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云随即将那夜策马甩脱鬼火人,偶遇山村的情形一一道出。
一番下来,也说的只心神摇曳,只觉如梦幻般,难以置信。
韩湘烟波晃动,柳随云复看向窗外明月,洒然一笑,悠悠道:“我与你相遇不过半日,便话语投机,一见如故,兴趣喜好一般无二,俨如故人,而现在又共同经历了生死患难,早已将你奉为毕生至交。”随即转头,目光真诚的望向身边的韩湘,情真意切道:“不如你我二人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韩湘虚弱惨白的面孔泛起一丝喜悦,眼皮眨动,奋力的张开嘴巴,声音因伤势疼痛而颤抖道:“极好…好…”
柳随云也是欢喜,跳下床沿,将桌子上的一块蜡油端起,再次回到床边,翻身向着窗户跪下,对着高悬天半的明月道:“我柳随云与韩湘一见如故,生死患难,今明月为证,我二人愿结为异性兄弟,从此肝胆相照,互为臂膀,不求同生,但求同死…”说罢将蜡油端至头顶,对着明月低首三拜。
韩湘年岁十六,柳随云亦是十六,韩湘九月生人,年长了柳随云半岁,故为大哥。
韩湘扭动了手臂,也欲起身,但是牵扯了伤口,登时一股疼痛从胸口与脖颈向心肺袭来,顿时痛不欲生,冷汗如雨下。
柳随云扶住韩湘,带着关切道:“大哥小心身体,这明月有心,为弟也深知你意,不必再多在意礼节。”
二人俱都内心欢喜,韩湘自幼孤苦,玩耍的朋友寥寥可数,更没有兄弟姐妹,直到此刻方才感受到那种意气相投的欢乐与喜慰,不禁双眼渐渐朦胧。
柳随云坐在床头,指点着窗外荒山,看松涛摇曳如魅,绿草娇嫩新发,心中豪情万丈,慷慨而谈。
韩湘听着柳随云款款高声,心中欢快,恨不得自己立时能够起身,伴着月色,携着美酒与他对歌高唱。
夜色深沉,山下村庄早已陷入沉睡,只有这一处灯火幽暗,内里两个秀子书生洒沓风尘,韩湘心神转动,表情变换,突然打断了柳随云的话,虚弱着嗓子道:“贤弟…可否听…。我一言。”
柳随云转头道:“大哥请讲。”
韩湘已慢慢闭上眼睛,沉声道:“我细算了…日子,离。。考期已不远…,这荒山…野村,想必距离…京城尚有一…。一段路途,贤弟你…不必再等…。我了,自己…。骑马赶紧…。进京赴考…去吧。”
一大句话说完,顿时虚汗盈盈,背脊湿透,伤口又再度流出鲜血,染红了身上的粗布。
柳随云心中咯噔一下,脸色略有不喜,嗔道:“大哥当我是什么人了,你为了我的性命才受此重伤,我怎能抛下你,独自进京?这样我不成了不仁不义之人?”随即见韩湘目光严肃,接着道:“你我二人方才结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哥不必多言,我肯定不会撇下你,独自进京的。”
韩湘心中大急,双目圆睁,只恨自己体质太弱,这点伤势都克服不了,连累了兄弟。
他嘴唇抖动,极力出声道:“纵使我此刻…起身,也断然。。承受不住马…。背的颠簸,与整…日不动…不喝的。。答卷…”声音颤抖,激动不已。
柳随云眉头微皱,他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却放不下心中的负累,又听韩湘道:“贤弟若是…不去,那…真是负了哥。。哥的一。。片真心了,他日。。你若高中,自然亏。。待不了我,三年后我…必定奋…力赴考,博得…博得进士及第。”说罢好似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再次闭上了双眼,昏睡过去。
柳随云思前想后,挣扎徘徊,一夜无眠,耳边始终萦绕着韩湘的几句断断续续的言语,辗转反侧。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夜色将尽,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般,紧握住双拳:“此番我定要夺得功名…”
交代了张猎户几声,留下了大把银锭后趁着朦胧天光,迎着初升的太阳,柳随云骑上“游龙”向着京城奔去。
韩湘仍旧昏睡,张猎户从山上猎下了一条花猫,让媳妇拌上草药,熬炖了汤汁,吩咐女儿小莺给他喂下。
时光匆匆,转眼又是三日,突然天边风起,乌云霎时笼罩了天空,黑压压的一片,沉闷的漂浮在山头上。
一声惊雷响起,震动山野,惊起了飞鸟冒着绵绵细雨在风中穿梭盘旋。
韩湘在阵阵雷声轰鸣中睁开眼睛,此时夜幕已起,窗外细雨如牛毛,被风吹过,轻盈的飘在夜幕下的山村间。
韩湘艰难的拄着床头,缓缓站起,相较于上次醒来已是强健的太多,伤势也缓慢愈合大半。
他拿起桌子上叠放整齐的素袍,想要裹在身上,但见素袍下一张纸条沾染了墨水,上面写着一行小字:“大哥且在村中静养,为弟先去京城赴考,待得考试完毕,立刻返回村中来接应哥哥,随云字。”
韩湘轻轻一笑,放下纸条,在蜡油微弱的灯光下,脸色依旧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