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向怀荆和迎春说起水溶之事的时候,弘治帝也正在太上皇的寝宫,和太上皇说起了此事。他是政事处理到一半的时候,听说仁寿宫的兽园出事的。
当时他就大惊失色,要赶来仁寿宫。但这事儿很快就平息了。
而水溶救人的消息也传过来,弘治帝就知道不对,缓了一步。确认了太上皇等人无碍之后,还是等到了具体的禀告,这才过来仁寿宫。
此时,太上皇的寝宫中除了这对祖孙,也只留了几个极为心腹的太监。
弘治帝坐在塌边,有些消瘦的脸上阴晴不定“这是水溶那小子干的没错。至少豹子的事是他干的。以往我倒不知道,这小子的暗器功夫居然也不错。若不是他,豹笼的锁哪儿能那么巧就被砸坏了?甚至那豹子应该都是他引过去的。何至于!娶明淑就这么委屈了他?就算是朕不过是女人而已。他一个郡王,就算娶个悍妇回家,难道就不能另外找女人了?这实在是”
太上皇倚在榻上,闭口不言。
只听着皇帝抱怨。
不是因为他病重——如今他要操心的事情少了,这次治疗得也及时,倒是并无大碍。他脸上的气色,也是不错。
只是,在那张至尊的龙椅上坐了那么多年,太上皇对“皇帝”的心思再清楚不过。更何况这个孙子还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知道,现在的皇帝,在这些“小事”上,不会真需要他的意见。
就算是那等军国大事,他也顶多只是需要意见而已。
猜忌和多疑,是每个皇帝都有的本能。
若是太上皇真有那么好做,古往今来,为何没有几个皇帝愿意禅让的?
不过
等皇帝抱怨完了,太上皇还是稍稍睁眼。淡淡的开口道“水溶这桩事上,也是我当初就委屈了他。顾忌他父亲在北军的威望,将他闲置不用。明淑的脾气。你不知道?不曾进门就不能容人了,也确实不是良配。”
见弘治帝要开口,太上皇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道“你就莫说什么恩典了。说来好听罢了。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什么话好听,什么话是实话,还是要分清楚的。委屈就是委屈,不要指望人真当做恩典。”
弘治帝无话可说。
这祖孙两个,当然不会知道。后面有个朝代,皇帝将臣民都当做了奴才,还真就是那么要求的。现在么,他们顶多也就是想想而已。
事实究竟如何,就算只是做了短时间的皇帝。弘治帝也不是不清楚。也没那胆子以此为标准来要求臣下。
“那水溶这桩事儿,该怎么处理才好?”弘治帝皱起眉头“宗室贵女,没有为徐氏女让路的道理!只怕忠顺那边不知道这个道理,反而要来闹事!”
弘治帝倒也不至于提出来说惩治水溶。
他之所以会到太上皇这里来抱怨,也就是因为他知道,真要是因此事而惩治了水溶。只会让下面的人彻底寒心!作为皇帝,是要把握一个度,一个平衡的。
可弘治帝不知道,在许多人看来,他的“度”已经过了。
皇帝和臣子看待同一件事情的标准,本来就不可能一样。
事实上。就是太上皇,其实也觉得皇帝有些事情做得过了——就算做不到用人不疑,也不该把自己的猜疑打压弄得那样明显!
得到禅让,他的处境,本来已经比之前好太多。如今的作为。却是不容易得到臣下的忠心
不过,弘治帝好歹没有提起惩治水溶,太上皇总算在心底暗暗点头。但他其实也明白,这和他把“委屈水溶”这事儿给揽到了自己身上有关系。
“这个你自己看着办吧,终归如今你是皇帝了。”太上皇淡淡的说道。
弘治帝忙道“是皇帝了,也是皇爷爷的孙辈,还有赖皇爷爷的教导呢。这桩事又是出在仁寿宫的,自然得由皇爷爷发话。”
太上皇撩起眼皮,看了弘治帝一眼,依然淡淡的道“忠顺家那个叫做怀轩的,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子。旁的事情不会做,小奸小计的倒是不少。必然是要捣乱的。”
弘治帝深有同感,而且还有点深恶痛绝“皇爷爷说的是!”
太上皇顿了顿,到底是道“那徐家姑娘,终归是个庶女。”
弘治帝一愣“皇爷爷的意思是?”
“由着他们闹吧,多半得是如此。”太上皇微笑道“水溶那小子,知道自己后院不保了,所以这是不肯让一家独大啊。”
但太上皇并没有说,该如何处理水溶。
一个字都没有说。
可水溶做了这桩事,就算不能明惩吧,好歹也得暗诫啊。
但太上皇不肯开口了,且是一副疲劳的模样。弘治帝无奈,只得告辞。等走到寝宫门口,他才有点儿回过味来。脚步顿了顿,这才继续边沉思边离开。压根儿就没去注意跟到了他身后的太监、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