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青石哪里是青石,分明是生在阴寒处的一块磐石,又历经了年岁,竟生出许许多多的绿苔。
偏生它又混迹千枝万叶中,乍一看,便当是天生的青色。
唯有触手方才知道,那样的滑湿腻糊,哪能握得住。
不过转眼的功夫,弓司长便想了个明白。
可此时就算明白,究竟也无益处。
那男子循声望来,见着软泥中深陷的顽石,怎有不明白之理。
于是不死不休的偏执尚未消散,愈发怒从心起,恨不得将面前人千刀万剐。
“你要暗算我?!”他磨牙霍霍,将话从牙缝一字字地往外挤:
“你该死!”
话罢便将那慧娘往清水潭里一扫,只见溅沫横飞,宛若碎玉飞落。
那男子五指成爪,似极了磨牙吮血,剔骨噬肉的野兽。
连姿态也与饿狼扑食无益,猛冲,往前跃。
是要让猎物毙命,要撕裂,要掏出心肺的狠毒。
这男子来势汹汹,弓司长知晓大势已去,倒不畏怕了。
“我该死?该死的是你!”他冷眼直面男子:
“你原不是君子,瞧你行事,连做人都是不配,反倒怪我背后暗算,笑话!我只怨我有眼无珠,没瞧清你本性可恶,该趁早将你打死了!”
弓司长又捏紧拳,冲着男子痛骂:
“老天爷,你若大发慈悲开眼,也让我从头再来一回,我必定要这贼人,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得好死。”
弓司长虽是清淡惯了的人,如今临死前,倒迸发出满腔恨意,让人望之生畏。
男子下意识地低头,避了避那极狠极恨的锋芒,待回神,只觉他那话着实可恶,又觉气势输了人,又不甘心,于是愈发邪火直冒:
“你才不得好死,你才不得好死!狗官!你赚满肚肠的油水不足,还欺压我这穷苦的可怜人,我是为民除害,要除了你这毒虫!”
他竟不知不觉地,将自个也说服了。
他底气足了,说话响亮,腰杆也挺得笔直,好似自个真真成了正义之士,连恶行也成了官逼民反的不得已。
他没过错,过错全在弓司长这般为富不仁的臭猪狗。
弓司长听他义正言辞,只觉此人不仅有大恶,且还荒唐:
“你这为民除害的话,骗得你自己,骗得了旁人否?你真当人心与你一般猪油蒙心,老天与你一样糊涂?”
他发狠道:
“我死了,至少清白,可你这贼人若要死,必定是被凌迟而死,痛得哀嚎连天,满地鲜血,底下人还拍手称快的,即便是死了,也是被人戳脊梁骨,做个直不起腰的鬼,还要到油锅里烫得满身燎泡,洗了你一身罪孽,来生才能投身做个牲畜呢。”
弓司长说得绘声绘色,真教男子想着往日观刑瞧见的惨样,刀尖从胸膛一点一点划拉开,露出白红相间的血肉。
任凭那受刑人扑腾得比砧板上的鱼还要剧烈,那刀子也不晃荡动摇,一片肉下来,又是另一片,胸膛的肉割完了,便能见着五脏六腑瑟缩蠕动,似极了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慌乱的心境。
可这还没得完,刀锋一转,又对准手臂,薄薄的刀刃将手臂上的肉片片剥开,似极了不断开合的鱼鳞……
到最后,柳条篮里堆满了腐肉,好端端的个人,除了头颅,只余个挂着两三似残肉的骨架子,偏偏人还剩着余气,将死未死,还受着磨难,此时彷徨惊惧皆不为疼痛,是眼睁睁地瞧着自个成了白骨骷髅,却不能死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