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鸿很快就发觉,甄宝玉扮演的角色,显然不像贾宝玉那样单纯。贾宝玉因为“天生异象”,被贾家人养得几乎是不知道世事,在某种意义上,堪称单蠢。但是甄宝玉显然要比贾宝玉懂事得多,当然,甄宝玉比贾宝玉经历的也多。
贾家虽说一直以来没什么实权,但是没什么实权的另一面就是也没多少是非,因此,贾家的爷们才能尽情吃喝嫖赌,什么花样都玩得出来。可是甄家不一样,甄家在江南虽说是土皇帝,在别人眼里,那叫一个一手遮天,但是事实上,甄家政敌也很多,基本上,不管是哪个皇帝当政,那边的官员多少都与甄家有些不对付。尤其自当今登基之后,为了遏制甄家再次坐大,削弱甄家的权力,虽说明面上不好做什么,背地里面,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甄宝玉尽管被保护得很好,不过还是知道了一些事情。他进了京城之后,甄体仁也已经将他当做大人,一些较为阴私的事情也会告诉他,而他跟着十二王爷,不仅仅是十二王爷要提携自己的外家,也是作为甄家跟十二王爷之间交流的桥梁。
因此,甄宝玉在晚宴上,虽说没怎么跟别人说话,但是可以看出来,他的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在座的人身上,估摸着也在揣摩在座的人之间的关系,并推测其所代表家族之间的关系。不过,在座的要么是保皇党,要么就是中立派,甄宝玉是白费了心思。不过,冯紫英暗地里面也颇有些埋怨,贾宝玉你自己来就是了,怎么还将这个人也带过来了,这不是存心给他找麻烦嘛!因此,在宴会上,刻意只谈风月,不谈其他,薛蟠闹了不少笑话,很是让人哄笑了一番,尽管心中各有心思,晚宴还算得上宾主尽欢。
史鸿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里,刚进门,就听下人说老爷让他回来之后就去书房,他赶紧叫人绞了块帕子擦了把脸,又用茶水漱了口,整整衣服,这才往书房去了。
史鼎这会儿居然一个人在写字,说句老实话,史鼎虽说不能说是标准的粗人,毕竟史家哪怕是以前,也是所谓的地主阶级,子弟多少也会读书识字,到了史鼎出生那会儿,史家已经算是发家了,史鼎虽说没有饱读诗书,但也是通晓一些文墨的,不过,也就是一些罢了,在内阁里面,史鼎的学问可以说是不够看了,一般上奏折,别人恨不得都要骈四俪六,史鼎就很干脆,多半是大白话,反而让圣上觉得他爽直如一。史鼎虽说对儿子的功课抓得紧,自己却是不怎么感兴趣的,这会儿却俯身专心致志地挥毫泼墨,纸上已经是墨迹淋漓,史鸿定睛一看,史鼎居然在默写《道德经》。
史鸿垂手站在一边观看,也不出声打扰,知道史鼎最终搁了笔,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了他,这才躬身行礼。史鼎拿了一块镇纸压在了纸上,又用一块帕子擦了擦手,这才说道:“今日如何?”
史鸿将去赴宴的人说了一下,又说道:“冯紫英是个精明人,贾家那位表弟,还是天真了些,不过也可以看出,贾家是想要做墙头草,不然的话,姑祖母不会同意他跟甄家那位宝玉一起出门。甄家嘛,如今怕是能用的人也少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让甄宝玉做这些,要知道,甄宝玉年纪小,若是没有掺和这些事,将来或许不会有什么事,若是掺和进去了,圣上可不是一味仁慈之人!”
“甄体仁也就是之前被冲昏了头,如今虽说发觉了一些不对头,但是也算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史鼎毫不客气地说道,“如今甄家只好一条道走到黑,也只能希望成事了!若是甄宝玉不出面,甄家如何取信十二王爷,甄宝玉在甄家锦衣玉食十几年,如今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史鸿心里一颤,以前看小说看电视的时候,见很多大家公子,大家小姐反抗家族的安排,甚至做些什么大义灭亲之类的事情,还觉得挺正义的,只是如今才知道,若是没有家族的培养,他们根本享受不到那些富贵,也没有什么底气喊什么反抗,若是还想要反戈一击,简直就是忘恩负义到了极点,这种残酷温情并举的生活,不管是哪儿都是共通的。甄宝玉虽说是受宠的幼子,但是也仅仅如此罢了,他并不是甄家的希望,甄家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的外孙身上,因此,甄宝玉的死活就没那么重要了。若是大事得成,甄宝玉即便死了,也能死后哀荣,若是活着,更会因此得到重用,若是失败了,自然甄家举族陪葬,与其到时候生不如死,子子孙孙都要沦为罪奴,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史鼎慢悠悠地说道:“鸿儿你从小念书,圣贤书念多了,难免心软,不过,这种事情,可容不得半点心软,甄家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只是他们自己还不觉得!倒是贾家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