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醒过来,就知道自己已经回到地府的小屋子里了。她闷闷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把头重重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咦?崔钰一楞,双手猛地撑起身子,低头盯着她睡了千万遍的水红绣枕,乌黑的长发纷纷散落下来,挡在她的眼前,她却浑然未觉,又把脸贴上枕面,小心地嗅了嗅。
不会错的!
她抱着枕头坐起来,慌忙地趿着鞋冲到屋外。
屋外空荡荡的,没人有,也没有声音,就来平日里沿街叫卖的小贩鬼,此刻也安静了起来。
崔钰眉眼里有着掩盖不住的失望。
她把怀里的枕头抱紧了紧,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抱膝坐下,呆呆地盯了枕头一阵子,又把脸埋了进去。
全是徐清明的味道。
全是散不开的沉木味。
那味道慢慢包围着崔钰,仿佛徐清明温暖炽热的怀抱。
他来过了。
来到她的屋子里,和她一起躺在她的枕头上,却在她醒来前,一字不留地离开。
怎么会有这么坏心眼的神仙呢?崔钰歪着脑袋用力锤捏枕头。
他明明就知道她能闻出他的味道,还故意这么吊着她,不让她见到,却又让她忘不掉,让她总想着他!
她越想越生闷气,拎着枕头冲回屋里,抬手就要摔到床上,但手都举起来了又舍不得,只能垂头丧气地把它轻放回床头。
崔钰起身,朝屋外望,小太阳正在空中盘着尾巴玩,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发出耀眼的光芒。
她突然就觉得百无聊赖了。
她换了条素白的绸缎裙子,去院子里打水净面,又走到梳妆镜前,在小匣子里挑了两根红绳,把长发细细绾成两个小花苞,甚至还把绳子结扣编成凡间平安结的模样。
垂下手,再看向铜镜,里面的小姑娘婉约俏丽,但眉眼间却不见一点明媚,仿佛失了魂儿。
崔钰迷惘地对着铜镜看了一会儿,用力朝里面的自己点点头,起身出了院子,东张西望见没人看见,就很快蹿进一条很少有鬼经过的小路,溜到了凡间。
她落地的地方,就是徐清明离世的那片旷野。此时正是盛夏,草木茂盛茵绿,鸟雀小兽嬉戏,美好得不得了,崔钰的心情也慢慢好起来。
她慢慢在林子里走着,不时摘几朵花,折几根枝,随意走着,就到了她和徐清明住的小木屋子前。
她在门口站了站,正想推门进去,就听见旁边传来声音。
“你是……崔姑娘?”
崔钰扭头,竟然是隔壁大花婶,穿着她那件碎花小短裳,盘起的发髻上抹着满满的桂花油,不确定地从家门里探出头。
“是我。”没想到能再见到熟人,崔钰笑着走过去。
大花婶反复打量了崔钰一番,才打开门,有些惊喜地拉住她的手:“去年你们家闯进去好多人,都夹棍带棒的,把我吓的哟~等人走了我再去看,你和你男人都不见了。我以为你们出了事儿,担心了好久。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带着崔钰进了院子:“你男人也还好吧?他之前托我做的东西我都做好了,就等着他来拿,结果这一等,就是大半年,估计你们已经用不上了,”她热情地把崔钰按在凳子上,自己进内室,边开柜子边喊,“你等着啊,我给你拿出去!”
崔钰这才想起徐清明偷偷塞给大花婶包袱的事儿,心里有些意外。
难道这东西,不是他送给大花婶的?
自己又乱拈醋吃了?
她还没胡思乱想完,大花婶就扭着水蛇腰走出来,手里捧着个鼓囊的大包袱。
“这里面有些东西,是我私下给你们添上的,就当是我两口子给你们一点的心意。”
她走到崔钰跟前,边说着,边解开了包袱,把里面东西一点点拿了出来。
崔钰看了一眼,就怔在那里,红了眼眶。
最先被拿出来的,就是一叠大红的囍字窗花剪纸,剪出的图案各异,有并蒂莲花,也有鲤鱼胖娃,皆是活灵活现,精致非凡。
见崔钰盯着那叠剪纸,大花婶俏笑起来:“我娘是做媒婆的,家里也时常会帮忙这些喜事儿,所以我从小就擅长剪这些东西。有次被你男人看见了,就托着我帮他置办置办,说是想娶你,又不想在礼节上亏了你……这些图案啊,都是他亲手画好了,再拿过来让我剪的。”
“还有这绣样子,”她又从包袱里取出红盖头,展开中央那鸳鸯戏水的绣图,“也是他画好了的。还有喜服,尺寸大小他都记得清楚,料子也是选得最好的,真是生怕委屈了你一点。”
崔钰拼命睁大眼睛,不让泪流出来。
她吸吸鼻子,含泪笑着对大花婶说:“我知道他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的。”
“那就好,”大花婶帮她把东西都收拾回包袱里,“你们呐,看着就不是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你男人,是富贵家里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