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也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与苏倩和赵小云之间的感情纠纷的原因,杜言倒是有一种可以把心里那些无法对别人诉说的话,对乔洛蔚倾诉的冲动。
只是当看到桌子上摆放的陈四有重新整理的关于新区发展的报告之后,杜言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不能一味陷入儿女情长之中的,毕竟一场巨大的风暴就要在第二天来临。
杜言看了看表,已经快晚上七点了,这让他对张文亮玩的那些把戏就更厌恶,要知道即便这个时候自己赶回平陵,到家也快深更半夜了,明天早晨还要赶着准备迎接市里领导,也许这正是张文亮希望看到的,至少他人还没到,就先让自己闹个手忙脚乱。
杜言略一寻思就走出房间,既然张文亮这么着急的来平陵准备施威,那自己也不能让张副书记失望!
镇上的老吉普很不巧的坏了,杜言就到镇委办找胡学聪要了车钥匙,找司机已经太晚,杜言干脆自己开着桑塔纳回平陵。
从大青乡到平陵的道路这一年多来虽然已经经过修缮,可有些地方依旧显得坑坑洼洼很难走,想到如果要完全实现自己心目中三镇一地的新区建设,至少这条路就要投下一笔钱好好修修,杜言就在脑子开始琢磨,该怎么去找这笔修路的经费。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杜言没有打扰父母,回到自己屋里他略微沉吟之后拿起电话,拨通了丁秉先的家。
接电话的是丁宏伟,听到杜言的声音丁宏伟很高兴,可听到杜言随后说找他老子,丁宏伟就有些恼火:“我说杜言,你现在和以前真不一样了,你说你没事当什么官啊?实在不行咱们两个一起去南方做生意多好,我告诉你啊,南方那真是遍地黄金。”
“黄金到处都有,只看你能不能找到,”杜言笑着说,他知道丁宏伟这段时间倒是折腾的不善,看来是赚了点钱,事实上就是在前世丁宏伟的脑瓜也是很活的,在杜言的朋友中,他是第一个有车族,也是第一个千万富翁,而且还是第一个移民加拿大的,也就是在给丁宏伟的践行宴上,杜言才一醉重生“宏伟,南方虽然机会多可总有市场饱和的一天,到那时候说不定南方人会到咱们内地讨生活呢。好了,把电话给丁叔,我有正经事和他说。”
“又搞你们的阴谋诡计,”丁宏伟不满的嘟囔了一声接着就大声喊了起来“爸,县委常委新区杜主任的电话,你接么?”
听到话筒里丁宏伟似乎闷哼一声,杜言就莞尔一笑,丁秉先为人豁达,和儿子之间颇为随意,这点倒是和杜言的老子杜振海不同。
“丁叔,这么晚了还耽误您休息,”杜言客套一声后就转入正题“丁叔,这次张文亮下来您怎么看?”
“来着不善,”丁秉先言简意赅却又透着一丝淡淡讥讽“张副书记这次可不只是要和你小杜主任掰掰腕子,他这是敲山震虎意在沛公,只是让你赶上了而已。”
“我也这么想,”杜言笑了起来“重机厂改制闹出这么个乱子,而工人们得到消息有这么及时,不能不说是有人在其中做事。看来张副书记是要借着我颗脑袋祭旗了。”
“所以你更要当心,”丁秉先的声音变得低沉下来“小杜你要记住,你现在已经不是李书记的秘书,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人员,而是平陵县委常委,”说到这丁秉先好像笑了一声“这个还用我提醒,你小杜主任上任伊始就摆足了架势,这次改制更是直接和市委领导对阵,好威风好煞气啊。”
“丁叔您损我了,”杜言有些无奈的笑笑,他知道这是丁秉先在提醒自己,也该到了收敛低调的时候了,只是面临的事情真的能让他低调收敛么,杜言却是不大相信的“既然李书记要来,我总是要正面对待不能回避躲闪啊。”
“小言,刚则易折,”丁秉劝了一句可随后说了句不着边的话“最近我对太极是兴趣盎然啊,特别是对其中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神髓很向往,小言有时间你也学学?有好处。”
“谢谢您丁叔,有时间一定向您学习。”杜言轻声说了一句,在和丁秉先又随便聊了几句后他撂下了电话。
和丁秉先的这次通话让杜言又看清了一些事情,丁秉先的分析很正确,张文亮这次亟不可待的下来固然是气势汹汹来意不善,可是这未必就不是他恼羞成怒之后的举动,看来自己要找第三方对重机厂资产进行重新审议评估的举动,的确是深深触到某些人敏感的神经,这让杜言相信第二天的那场暴风雨来得一定十分猛烈。
杜言关上灯,在黑暗中摸索着从靠床边的柜子上拿出一张唱片,这些唱片摆放的位置他太熟悉了,以至在黑暗中也不会拿错。
杜言屋里有一架老式留声机,这是杜振海早年间在机械厂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虽然经历了文革的动荡,可杜振海却始终保存着这架留声机和那些在当时视如禁品的唱片。
留声机保养的很好,虽然唱片因为时间久了有些杂音,可是当探针轻轻放在上面的磁道上时,随着一阵似乎直击心灵深处的曲调,一首杜言无比熟悉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在黑暗的房间里响起。
第二天的清晨,看到儿子从自己房里出来的桑淑兰没有感到意外,昨天晚上她隐约听到了杜言房间里传来的乐曲声,这让桑淑兰知道儿子回来了,而且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事,否则不会放那首外国曲子。
吃了母亲早已准备好的早点,杜言到了县委大院。
因为已经知道张副书记要下来视察,县委大院里的人来的都很早,看到杜言人们的神色就有些各自不同,很多人立刻远远避开,有的人则是一副欲言又止却又绝不靠前的样子。
对这些人,杜言倒也明白他们的心思,捧红顶白踩落魄原本就是官场风气,现在自己眼看着要倒霉,很多人当然是避之唯恐不及,而有些胆子大的却又想借这机会烧个冷灶和自己套套近乎,只是要他们真的和自己显得亲热些却又是绝对不肯干的。
走进县委楼,在楼梯上杜言遇到了组织部长廖坤,廖坤还是那么一副酸不溜丢的样子,看着杜言他打着哈哈说:“小杜主任你现在真是忙啊,是昨天晚上接到通知赶过来的?”
“廖部长也不轻松啊,”杜言淡淡一笑“做为县委组织部长,这政府方面的工作倒是做的更适合你,我看回头建议李书记向市里打个报告,让你转到政府那边当个副县长倒是不错。”
廖坤的脸上就是一僵,虽然他是郭松林的人这个全县皆知,可是杜言的话却让廖坤不禁心头一跳,这话如果让李培政听去动了心思,真的给市里打报告把自己调动一下那可是糟糕了。常务副县长现在是耿真,自然没有让出位子的可能,可李培政未必没有想把自己挤出平陵的想法,没想到这小杜还是真毒,搞不好他还真有可能给李培政出这个馊主意。
虽然看着他们有了点矛盾,可毕竟关系不一般,真要那样即便这次杜言因为得罪了张文亮躲不过去会受到打击,可只要他还是在平陵县委常委位子上一天,就未必不会帮着李培政调理自己。
廖坤哈哈笑了笑,然后就快走几步向二楼走去,在楼梯口他看到了正好站在上面向下看着的郭松林,他就打了个招呼:“县长您早来了。”
廖坤和郭松林大招呼的时候从来不带姓,为的就是显示自己和郭松林的关系不一般。
“杜主任这是晚上赶过来的?”让人意外的是郭松林点了点头后就和跟着走上来的杜言说上了话,这不但让廖坤大感意外,更让正赶着上班的的人们面露诧异。
“没办法,市里通知的太晚,只能连夜赶回来了。”杜言笑着说,市里临时通知的时间问题涂向东在电话里已经提过,杜言也觉得既然张文亮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那自己也没必要故显大度。
“是啊,太仓促了让咱们有些措手不及啊,”郭松林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就看看手表“咱们还真得动作快点,估计张副书记十点就到了。”
听着郭松林这一口一个“咱们”,不但旁边的人,连廖坤都有点犯楞,什么时候郭县长和杜言这小子变成“咱们”了?
九点左右,大致做好准备的平陵的干部们逐渐聚集到了县委大院里,这个时候还没流行到辖区边界迎接领导的习惯,不过平陵党政人协的四套班子全都聚集到一起,人数倒也蔚为可观。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谁和谁亲近,谁是谁圈子里的人了。
廖坤和宣传部长老徐陪在郭松林身边,时不时的和黄国志还有耿真说话。涂向东在安排工作的同时也总是尽量陪着李培政与丁秉先。
杜言站在李培政和丁秉先对面,几个人成了一个圈子,倒是准常委刘老肥单独一人和人武部长老董说的热闹,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这个时候刘老肥的身份有点尴尬。
十点的时候,几辆汽车开进了平陵县委大院,早已得到消息的平陵干部们按照各自的位置站好等待着。
车门过了一会才从两侧打开,两个人分别从奥迪里走了下来,看到从第二辆的奥迪上下来的张文亮,李培政当先走过去伸出了双手。
“欢迎您张书记,您一路辛苦了,”李培政握着张文亮的手说“我代表平陵二十万群众欢迎您来平陵视察指导工作。”
“视察不敢当,我是来学习的,学习一下平陵干部敢于表述态度的勇敢精神。”张文亮脸上挂着笑容,可一开口霎时让整个平陵县委大院原本就不高的温度骤降几分。说完张文亮一双透着凌厉的眼睛扫过众人,眼神直接落在了杜言的脸上“我说的对么,小杜主任?”
正在有些出神的看着和张文亮同时下车的那个年轻女人的杜言“啊”了一声,他倒是没想到张文亮下车伊始就开门见山的给自己个下马威,感觉着整个大院明明暗暗上百道目光的注意,还有那个绕过奥迪站在张文亮身后的年轻女人略带异样的眼神,杜言微微笑了笑:“您真是夸奖了,平陵干部也就只有这么一点优点,张副书记。”
听着杜言故意把‘副’字念得很重,院子里的人们不由都是暗抽一口凉气!这小杜主任,是真要和市委副书记死磕了!
看着杜言脸上平静的神色,张文亮笑容逐渐隐去,站在他身后的年轻女人则有些好奇打量着杜言,心里却是在暗暗琢磨:“看不出来,这小流氓还真是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