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答应,让县里领导来解决问题,我们要见李书记郭县长!”人群中又是一阵呐喊。
“怎么,你们不相信我是县委常委?那我问你们,你们认识刘局长吧,他总不是假的吧,让他来说两句。”杜言把话筒递给了刘老肥。
刘老肥接过话筒也想学着杜言那样子跳上车盖,可实在太胖也只能站在车里大声喊:“没错,这是县里刚来的杜主任,县委常委新区主任。”
刘老肥的话还是很有些作用的,一来工人们相信他这个公安局长不会说假话,而来警察的威慑本身就让人们有些发憷,一时间虽然依旧因为杜言的年轻觉得不靠谱,可声音还是不由自主的小了些。
“好了,大家有什么情况可以对我说了,我相信咱们老重机厂的工人师傅们是通情达理的,你们锁厂门堵干警不也是为了反应情况么,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就可以说说了!”杜言举着话筒对人群大声喊。
“那个杜主任,我们和你反应情况你能做主么?还是让李书记郭县长来吧。”虽然承认了杜言领导的身份,可是看着那张年轻的娃娃脸,人们还是不放心,就有人干脆这么不客气的直接问了出来。
“我就是受李书记郭县长还有县委的委托来和大家谈的,”杜言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说“再说既然大家都是在工厂里工作很长时间的老人,那就该知道组织原则,就算是李书记郭县长来了,也只能听取大家提出的意见,然后由常委会讨论解决,这是组织规定。如果谁当时就告诉你能解决还立刻拍板,那我告诉你,他那是嘴把式拿你当二愣子蒙呢。”说着杜言从车盖子上跳下来,顺手推开就要挡在他面前的两个警察,向人群里走去。
“大家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老重机厂的工人都是好样的,不瞒大家, 我就是老重机厂工人家庭子弟,我父亲是机加工段的杜振海,有认识的么?”
“你是老杜段长的儿子?”一个年轻工人边问边上下打量着杜言,可他眼里却露出不信任的样子“听说老杜段长的儿子因为贪污出事让国家给抓了,你怎么在这?”
听着这年轻工人的话,四周人群一阵哗然!人们纷纷向前挤来,更有人大喊声:“他要没问题能让人抓了么?现在出来了还升官了,他能为我们工人说话?”
“不能听他的!”“不能听,他们都是一伙的!”
原本情绪稍微稳定下的工人立刻爆发出更多的喊声,面对这种局面杜言也不由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自己的事情居然传的那么广,老机械厂的人都知道了,不过这时他已经来不及为自己做什么结实,他必须想办法尽快控制住这种情况。
更糟糕的是,他看到远处刘老肥正拿起对讲机继续喊话,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控制局面也许刘老肥真的 就要调动准备好的武警了。
“小高你给我住嘴!”一声暴吼忽然从人群里响起,随着人们纷纷让开,杜言意外的看到父亲杜振海大步走了过来。
杜振海的脸上满是愤怒,因为气愤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是通红通红的,走起步来那种虎虎生风的样子,让那个之前质问的杜言的年轻工人不由有些神色发虚。
“大家听着,杜言是我杜振海的儿子,我就问大家一句,信不信我杜振海会有个贪污的儿子?还是信不过国家会让一个有错误的人继续当干部?”杜振海大声问着,他伸手把杜言的肩膀用力揽住,然后他回头对杜言说“别人说什么我不管,儿子我相信你没做亏心事!”
杜振海的话让四周的工人不由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杜振海的声望在老重机厂是有目共睹的,做为退伍之后最早建厂时的老工人,杜振海这一代人几乎把一生都奉献给了老重机厂,而杜振海更是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一员,看着杜振海对儿子的信任,工人们不由就有些拿不定主意,而杜振海最后一句话也恰恰说中了工人们的心思,国家难道会让一个有错误甚至犯罪的人继续当干部么?
这么一想工人们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这却是让杜言意外之余暗暗心惊,他没想到父亲会忽然出现,同时更没想到关于自己的谣言会传得这么广。
另外他也暗暗庆幸,这个时候的工人还是很单纯的,如果在后世,也许就会有人说“没错误的人才当不成干部”吧。
“好了,大家对我可能有点误会,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也请你们注意,在没有任何凭据下就指责别人贪污,这在法律上叫诽谤,”杜言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之前的意外让他刚刚在工人心目中树立起来的一点形象动摇不少,必须借着父亲的出现尽快重树威严“我还可以告诉你们,对我个人的诽谤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对于领导干部的诽谤这牵扯到平陵县委的威信和形象问题。”
听到杜言的话,工人们不禁露出了一丝畏惧,之前闹得最凶的那个年轻工人更是不住向人群里钻去。
看到工人们的情绪略微平静,杜言立刻抓紧时间穿过人群走到了厂门前,看着紧锁的厂门,他向几个看上去跟上来像是带头的工人说:“你们这么做不好,锁上大门就万事大吉了?还是你们要让老重机厂就这么耗下去?对大家都有什么好处?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
“杜,杜主任,我们也是没办法,”一个工人皱着眉说“我们就是想让县里领导来看看,老重机厂不能就这么没了吧。”
“那就更要打开大门,你们把人家会计事务所的人堵在里面,就是有理也变没理了。”杜言的神色严厉起来。
这个时代的群众对领导依旧有着很深的畏惧,听到杜言的话,几个工人不禁露出不安的神色。
“打开厂门,既然有理怕什么,大家摆在明面上说吗!”杜言一挥手然后直视着对面一个看上去岁数不小的老工人,他之前注意到这个老工人是和父亲一起过来的,而旁人对他的态度也和对父亲一样很尊敬。
“杜主任说的对,我们有理怕,打开厂门。”老工人犹豫了一下之后终于对旁边的工人说,借着他对杜言说“杜主任,我是总装车间的副主任我姓苟,大伙这次堵厂院不是要闹事,是要讨个说法。”
“苟主任,我听说过您,和我父亲一起进厂的老前辈,而且你们两人也是整个河西省唯一同一个厂子获得省先进个人的典型。”杜言伸手和他握了握,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父亲曾经说过,这个人因为他这个姓可是没少闹笑话,年轻时候叫小苟,岁数到了叫老苟,以至连他老婆都指着老苟父子俩说家里有两条狗,一条小狗一条老狗。
可是这丝毫不影响老苟在工人中的声望,和父亲一样,老苟就是那种把一辈子都交给老重机厂的人。
走进厂门的那一刻,杜言心中也是略有感慨,在他的记忆里老重机厂后来还是被贱卖了。一百五十万,只有区区一百五十万!一个价值尽亿的重机工厂就卖给了个人,而这在之后盛行起来的那场瓜分国有资产的盛宴中,既不是开始,也绝对不是结束!
在用力敲了好几下后,综合处紧闭的房门才微微打开,看到站在门口的杜言和那些工人,里面的人就吓了一跳,如果不是看到旁边还站着个警察,估计早就立刻关上房门了。
带着几个工人代表,杜言走进综合处的二楼,这地方他以前因为要求修房子来过,在走进一间比较大的办公室,看到里面围拢的一群人时,他估计这些人应该就是那个会计事务所的了。
看到杜言几个人走进来,那些人不由有些惊慌,当有人介绍杜言是平陵县委常委来解决问题时,这些人先是不信,随后一个头发梳理的十分整齐,自称姓孟神色倨傲的男人立刻找到了宣泄口。
他开口就是一口正宗的京片子:“我说你们这地方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是来给你们做评估的,是来帮你们的,你们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工人围攻我们?这叫什么事?杜主任是吧,我可和你说,我们迈腾事务所在首都那可是数一数二的正规事务所,和我们谈生意的人多了去了,根本没见过你们这地方这样人,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你说什么?!”一个壮年工人一下走上一步,随后立刻被杜振海呵斥住。杜言向他看了眼觉得眼熟也没想起来。
“隋先生,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杜言淡淡的说,对于这些事务所的人他其实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工人说的那个评估报告“我们的工人听说你们在给重机厂做评估的时候有故意压低资产的行为,这才会发生一些误会,我希望在这件事情上你能做个较为合理的解释,这样大家才好相互沟通相互谅解么。”
“杜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的评估是有保密规定的,在没有正式报告之前是不能有任何泄露的,这是对客户的负责。”姓孟的脸色一变,之前他之所以看杜言带着警察来解救他们就变得嚣张起来,倒也的确有恃无恐,在京城多年的深厚背景和这次委托他的人的实力,让他相信这些内地小县城里的干部肯定是要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头。
“你对客服负责是应该的,不过你的评估报告的真实程度也需要经过我们的检验吧,另外平陵重机厂是国营企业,国营企业的含义你懂么?”说到这里杜言盯在他脸上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慢慢转过身指着身后那些工人“按照我国生产资料所有制,平陵重机厂属于他们每个人,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有权对你们的评估报告提出质疑。现在你们的到来引起了工人们的强烈反应,虽然我们有责任保护你们的安全,但是对这件事情的处理也必须要考虑到事情的实际原因,所以我要求你们提供造成这次事件的证据,这并不妨碍你们对客户的承诺。”
孟姓男人愕然的看着杜言,做为人精的他这时已经猜到杜言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就是冲着自己手里的评估报告来的!
可是交出评估报告?一想到上面那些数据,孟姓男人相信不要说让专业的会计核算,只要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份报告根本就是不能拿到台面上的东西。
“等一下,我要打个电话。”孟姓男人忽然神色一动,语气强硬的说,看到杜言点头同意他就拿起桌上电话拨了个号码低声说了几句,没过一会他脸上泛着得意的笑容把电话递向杜言“你来接一下。”
工人们就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虽然不知道这个人给谁的打的电话,可看他那样子似乎来头不小。
杜言接过话筒报上自己名字,电话里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传来个压抑的沉沉声音:“原来是新区的杜主任啊,我是太华市委副书记张文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