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终于出鞘了。
羽衣闭上了眼,霎时间一抹伤感掠过心头。
自爹爹离世,她将追风刀还入刀鞘,纵然是在习练刀法的时候,也没有仔细瞧过它,内心总是感觉没有勇气去细细打量它,面对着就会勾起满腹的伤心旧事。
现在望江楼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抽出了追风刀,无数双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刀,仿佛这柄刀里藏着天大的机密。
黑黝黝一柄刀显在众人眼前,刀身笨重,刃口极厚,玄色的刃口上隐隐有黑色血痕在暗流。
追风刀出鞘,不见血色,绝不归鞘,江湖上有过这样的传说。
此时下人端着一盏茶轻轻走向江少云。忽地,刀光闪过,一线血飞溅而起,像一匹上等绸缎,瞬间铺开,幽雅地落在了大厅地上。
羽衣惊呼一声。然而,没有人应和她,在座的人都静悄悄的,定睛看着江楼主掌中的大刀。
“好刀!”终于有人惊叹,正是对着杀人的刀而叹。
顷刻间毕命刀下的,是个丫鬟。羽衣看清正是晚间那个伺候过自己吃喝睡觉的俊俏女子。一个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已经躺在地上,鲜血汩汩地涌出刀口。先前匹练一样喷出的那缕血,在地上慢慢洇开,变成一道鲜艳的红带。
一切快如闪电。而倒在地上的人,甚至没来得及做出挣扎。
羽衣又惊又吓,半晌无语,不由得一阵难过,热血在胸口直翻涌,直替这个不知道名姓的丫鬟叫屈。
“绝世好刀!”
“当是追风无疑。”
“大哥你看呢?”
羽衣默然的间隙,望江楼的几位精英人物已然用目光交换了意见。他们幸喜地发现,这正是追风刀,传说中杀人如电,血不沾刃,血喷如线的刀。只有追风刀,刀中极品,才能做到这些。
江少云咳嗽一声,站起身,在倒在血泊里的丫鬟身上拭拭刀锋。事实上,那刀的锋口不曾沾染一丝血迹。
江少云伸指弹了一下刀身,“铮!嗡————”一声悠长的鸣响久久在耳畔回旋。
江少云轻轻嗯了一声,立即上来几个奴仆模样的男子拉起死人就走。羽衣目送那丫鬟被拖去,可怜她至死不曾料到杀她的会是她日日侍奉的主人。
羽衣觉得愤恨,自己一路上感念的大恩人,竟然会杀人连眼都不见眨一下。
怎么会是这样?
江少云看见了羽衣微微皱起的眉头。他愣了一下,仿佛记起什么,当即喊来下人:“赏小雪一领棺木,葬于西郊外的荒地吧,也算她侍侯我一场。”
几个面目粗俗的下人当即应声去办。
羽衣记起这丫鬟一双眼至死大大圆睁着,瞪着眼前的人世,像是不愿意相信主人会忽然杀了自己。
眼下由那几个粗笨汉子去埋葬,只怕连眼也不会替她合上。人死了,总得叫她瞑目吧。
羽衣想到了亡故的爷爷和爹爹,都是她替他们合上双眼的。爷爷说过,人死了就得叫他(她)合上五官安心地入土,不管在甚么境况下,死者都是高贵的,活着的人如果糟践死者,那是天理不容的罪行。
“江楼主,让我随那几人去埋葬这个姊姊吧,毕竟,毕竟她昨夜侍侯过我的。”羽衣忽然站起身来向着大厅说,声音抖抖的,只怕她稍一耽搁,眼泪就会滚滚而下。
这个她那么苦苦向往的人世,一开始就向她展现了残酷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