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华宫里一片死寂,烛火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厚重的棺木安安静静地躺在宫殿的中央,梁上的白幡晃得人心惶惶。
廊檐之下,森白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一个穿着丧衣的丫头步履匆匆进了前厅,她瞪着一双眼睛惶恐地望了望偌大的空屋子,打了个寒颤。
“真倒霉,我怎么就摊上这事了……”
她嘴里嘟囔着,脸色不大好看,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怨得。
呼……
野风乍起,将梁上的白幡鼓得猎猎作响。正在拨着灯芯的丫头猛地一缩肩膀,手中的银针落到了地上。
清脆又瘆人的一声响。声音回荡在只有一具棺木的大殿里,叫人紧张得呼吸一滞。
“不会……不会这么晦气吧?”
丫头脸色铁青,手脚冰冷发抖,也顾不得自己是来这殿里做什么差事的,吓得一路跌跌撞撞地就跑了,只留下那根亮闪闪的银针在冰冷的石板上来回晃荡。
惊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正殿又恢复成了一片死寂。
一只蜘蛛垂着丝从梁上滑下,轻飘飘地落在了棺盖上。
“呼……”
又是一阵风拂过,蜘蛛颤巍巍地落到了一旁。
“那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伴随着这一声,一个身影从梁上轻轻地落下,足尖点地,立到了乌沉沉的棺木旁。手掌的白和棺木的黑形成了对比,触目惊心。
那手摩挲着厚重的棺板,认真而细致。
“阿梨?”
低沉的男声响起,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阿梨,你听到了吗?”
长长的袖子扫着棺木,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袖口的云纹在忽闪忽闪的烛光映照下,如同落日霞辉。
“嘎……”
棺盖缓缓错开,一阵不知名的香气隐隐地从里头传来。有那么一瞬间,这香气让人觉得,眼前掀开的不是一尊死气沉沉的棺木,而是焚烟袅袅的香闺。
伴随着粗噶的声音,里头的光景一寸寸地显露出来。
里头的人无声地躺着,她双目紧闭,脸色发黑,连嘴唇都是深深的黑紫。但到底人是没了,奕国的人也到底是在这种时候表现出了一点点的风度,虽不是因着人情味而是为了体面,也到底是没委屈了她。
修长的手指抚在她金缕玉衣的金线上,讽刺地轻嗤了一声,“这身行头倒是做得称头,阿梨,你说说,他是不是就盼着你死啊?”
那人的身子弓进了棺木,脸紧靠着夏梨的脸,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颊边上,拂得睫毛丝丝颤动,就如同,活着一样。
“呵,是吧,你也觉得,他是在盼在你死吧?”
长衣一抖,那人倚着棺木的边沿,一手抚摸着她的脸,一手撑着下巴,冷冽的笑声劈开寂静的夜空,直直地窜上了阴云。
那人在灵堂里笑得前仰后合,冼华宫里的有人听了,都面如死灰地捂起了耳朵,或是三三两两抱成了一团,或是钻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反观灵堂里的这人,却是笑得差点连气都喘不上,就好像遇到了天大的好事一般。末了,笑声在咳嗽中渐渐地弱了下去。
“阿梨啊,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哈哈哈……”
说到这,原本笑着的面目却突然转冷,笑声也戛然而止,如同剩余的笑声被活生生地吞进肚子里一般。
“阿梨,你不笑吗?”
那人口气很轻,脸色半明半昧。
灵堂里突然响起了烛火的噼噼啪啪声,却没有半点人声。
良久,那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是放松,却又似是落寞。
“阿梨,原来真的死了啊……”
垂下的长发拂在如青石一般冷硬的脸上,却不见那头有半点反应。
“终于……死了啊!”
冷笑骤然浮现,将那人本就诡异的脸衬得异常的恐怖。
“父皇以前都怎么说我来着……”他微微侧头,似是在思考,“哦……毒蛇,是毒蛇,那个老匹夫都叫我……毒蛇……”
他的冷笑越来越放肆,几乎扭曲了五官,“呵,对啊,我就是毒蛇,歹毒又阴森的蛇,可是……谁又能想到呢……”
突然,他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几乎把她的身子提了起来,“谁又能想到呢……哈哈……毒蛇一样的我,居然把老匹夫最宝贝的女儿弄死了……谁……谁又能想到呢……呵……”
“咚”地一声,她的身体又重重地落回了棺木。
“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没有任何用了,所以,亲爱的妹妹,永远也不要见了。”
说话间,他盖上了棺盖,她的脸就这么慢慢地,消失在了眼前。
再也不要见了。
夜已渐深,奕宫里头灯火阑珊,稀稀落落的灯光和着天上的星子,倒也是挺合称。
“高总管,要不,您还是去劝劝皇上吧,这都凉到第三盏茶了,再这么下去,天都要亮了,皇上这合起来可就四个晚上没合眼了。”
年幼的宫人忧心忡忡地望了望茶水,叹了口气。
高全没应声,却是顺着门帘的方向瞅了瞅,“你这茶继续煮着,不行就再换壶新的,我去试着劝劝,不过皇上这些日子烦心事多,估摸着也不大顶用,哎……”
一句说完,他使劲眨了眨渴睡的眼,呼了口浊气,走了。
御书房内一片亮堂,红晃晃的丹阶之上,九龙抬书案一如往昔。洛白一手执笔,一手撑额,沉默地望着面前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