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底下如蝼蚁般慢慢前行的人,纪宁夜骤然闭起眼,酸涩的眼角滚落一颗颗的泪珠,混着脸上冰冷的雨水,竟是那般温暖。
她想,死呵……死真的不难,甚至不需要跳,只需身子微微倾斜,这灰蒙蒙的天便一口将她吞噬。
可她一点也不想死,她站在这里,即使只有方寸的立足之点,前面是万丈深渊,她也能稳稳站着。
她站在这,仅仅是想感受一下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感觉!
突然,身子一轻,突然被人横抱起,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身子腾空在栏杆之外,尖叫一声,往下瞧,视野变得完完全全空荡起来,全身霎时绵软,精气仿佛被悉数抽光,她心跳几近衰竭。
只要抱着她的人,双手一松,便是粉身碎骨!
死亡如此临近——
恐惧瞬间挑断了她的神经,纪宁夜发狠地想揪住抱着她的人,可根本够不着,身体被悬空于万丈高楼之上,冷风飕飕地直从领子里灌进去,从每个毛孔穿行而入,呼啸带走她身上残余的体温,她连挣扎都不敢,唯恐他一个手滑——
闭上眼睛忍不住尖叫出声,“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睁开眼睛!”声音冷森。
那口气,俨然是,如果不遵从,马上就会被扔下去!
胆颤心惊地睁开,对上的是孔劭寰如两抹锋刃眼睛,惊得又闭上眼,眼角压得死死的,但还是有一颗眼泪挤了出来。
孔劭寰看见,却仍然余怒未消,声音不带感情,“怕了?”
“我……。”她颤着唇点头,此时,她被他眼中的阴鸷震伤,倏地紧紧闭起双眼。
“以后还敢站在这上面玩?”
她除了上下牙床打颤,还是上下牙床打颤,脑子一片空白。
即使都是身在悬崖,性命在自已脚下,和握在别人手中,完全是不同一个概念。
“回答!”语气斩钉截铁,眸光凌历!
“不……敢了。”她气息一噤,好不容易从唇齿间吐出一句话。
他冷哼一声,才将她抱回地面,她的双腿一落地面直打颤,整个人沿着他的身子往下软,他双手叉在她的腋下,轻轻一提,托着她的臀部,跟抱着个孩子似的。
她如蒙大赦一般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全身发抖,很想破口大骂。
我跟你很熟么?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可这时候所有的胆气都被恐惧吸干,委屈得直呜咽!
孔劭寰看着她可怜兮兮,哭惨的样子,叹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揽住她后背,将她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好了,好了,不怕了!”
她不吭声,精神还没缓过劲,也没搞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更不明白,他做这种事的底气又是从何得来。
但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温暧又安全的感觉,多少驱走她身上的寒意。
即怕!又贪恋他身上的温暖,她哭得象被遗弃的孩子。
孔劭寰胸中叹息之意更浓,捧着她的脸看了会,突然就吻了下去。
她的身子是凉的,嘴唇很冰,神情瑟瑟,唯独心跳很快。
下一刻,她果断地推开他,眼泪突然就止住了,抖动着长长的睫毛,竭力去勿略那涌起的触动。
他轻叹,掌心温柔地覆于她的发顶,直接了当地开口,“想不想狐假虎威?”
“啊?”她扬眉,一时不明他神极式跳跃的思维。
他懒洋洋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好意地解释,“用我现任女友的身份,回十九楼,颐指气使!”
退开一步,表情纠结、冷嘲、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孔先生,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同情我么?你是来救赎我的么?或是,你以为我要自杀么?”
看着他微微蹙眉,她摇摇头,嗤笑,“这世上,谁都可以自杀,唯独我不可以!”
她死!她弟弟必定活不成!
随后被葬的就是她的父母,她比谁都知道她活着的意义!
“走!”他突然上前扣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电梯方向走。
“去哪——”她踉跄一步,腿就软了下去,一阵冷汗侵身,分明没有从方才的惊魂中缓和过来。
他倾身,果断将她抱起,纪宁夜倏地闭上眼睛,猛地搂住她的脖子,神情崩裂地尖叫起来,“不要,我不要——”
眉眼剧烈地抽动着,身子抖得更历害,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将她悬在栏杆之外。
这一次,她不会有这运气了,他一定会将她扔出去,谁叫她敢拒绝!
感觉他跨出一步,她死命地挣扎起来,想逃开,可男人的臂膀象铁一样紧紧箍着她,让她的所有的反抗成徒劳,霎时,纪宁夜苍白无色的脸因急、慌、恐惧而变形,额间浮起道道似要崩裂开来的青筋。
她不要死!
直听到电梯开门的声音,茫然地睁了一下眼睛,觉得似乎不是,可整个人还是惊魂未定,再也没有勇气推开他。
浑身僵硬得木头一样,双手死死搂着他的脖子,小脸紧紧贴在他脖子上。
后来在孔劭寰的柔声诱哄下身体渐渐软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已被放进了浴缸旁。
衣裳全湿透,贴在肌肤上,但热水驱走寒意,她怯生生地看了一下四周,不知道这是哪里。
见她状态回了过来,孔劭寰的手从她的发丝间离开,直起身,扔给她一条浴巾,“洗好出来。”
纪宁夜待他出去,才颤幽幽地坐起来,恍惚了很久,才慢慢脱掉身上的湿衣,打开花洒,把自已洗干净,穿上叠放在衣柜上的男款全棉睡衣,又发怵地站在门边,犹豫了很久,才打开了浴室的门。
纪宁夜垂着长长的袖子,出来时,孔劭寰正在慢条斯理地扣衬衫的袖扣,见她穿着自已的睡衣,象小孩偷穿大人衣服般滑稽,大概是心情好了,走过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牵她走到一旁的沙发上,把在抱在怀里坐着,伸手拿起一碗热腾腾的可可汁,舀了一勺放她嘴边,“乖!”
没敢再反抗,乖得象被拨光毛的刺猬。
纪宁夜混混沌沌地由他喂一口,吃一口,眼睛至始自终垂着,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或许她的神态太娇憨,逗得他心情大好,那双冷瞳都带了些暖色,还时不时地用拇指轻刮她的嘴角,抹去汤汁。
她的睫毛抖了一下,突然想,怎么这个男人变脸会这么快?
如果两人第一次见面她没什么具体印象,可是,第二次他帮她解围后,带她去买裙子,那举止翩翩有礼,十足的绅士,到现在还牢记在她脑子里。
第三次见面,他把她从车底下捞出来,还替她出气,虽然对他莫名的暖昧转变有些心悸,可从头到尾有种天雷勾地火的感觉,场面太浩潮,太过不真实,以致让她落荒而逃。
但不得不否认,她每回夜里偷偷想一想,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第四次,在他的办公室,诡异感让她对他的好印象清空为零,心想,以后这个人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没想到,这一动怒,就是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
再说了,她和他之间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不过见了四次面,可他倒比傅伟平更象个情人一样,并且做得那么理所当然。
喂完后,他搁了碗,揽了她的头放在胸口,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长发,“想什么?”
她想躲开,那双桃花眸带着温意俯视着她,手不轻不重地按着她的头顶,轻“嗯?”了一声,语气里的执着分明是要她马上回答。
“没有!”她蔫蔫地应了一声,口气里带了些许的委屈,更多的是忍耐!
“那就想想,然后回答我,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纪宁夜刚刚运行的大脑再次死机,猛然抬头,四目相触,他眼里那无声流动的暖意,让她心悸不已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她想……落荒而逃。
孔劭寰捧起她的脸,紧盯着她,片刻后,“想不通?”
“是!”她终于硬气地梗起脖子,想起刚才九死一生,眼眶就红了,“您不就是我老板,凭什么要这样对我!更不理解,您这样吓我,目的只是想和我交往。”她觉得脑子不好使,索性用最浅显的语言文字,表达出自已脑中的疑问。
就算是潜规则,也不带这样玩的!
他倒是笑了,两指一弹她的鼻尖,“老板会帮你洗澡,帮你换衣服?”没等她反驳,他直接开口,“上回你受了惊吓,中了暑,在茉园,是我给你洗澡换衣。”
他捏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从睡衣底下滑了上来,掌心贴着皮肤到了她的后背,慢慢地往前摸,“你身上我全看过了。”那次意外过后,他之所没有再进一步行动,是因为他自已也身陷迷惘,梦和现实在反复交叉。
他禀性严谨,做事向来有把握后才开始着手,可这个女孩太复杂,让他无法下定决心。
纪宁夜猛地惊跳起来,却被他一手扯回,随后搂着她的腰微微一翻,就将她压在身下,纪宁夜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空气和血液在那一瞬同时凝结。
纪宁夜一双眼睛天生带着媚人的诱惑,瞳色与正常人略有不同,细看时,带着浅浅的琉璃色,盈着泪光看着他,孔劭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想也不想,直接就吻了下去。
“呜……”纪宁夜一下就慌了,她用力挣扎,但男人捧住她脸的手纹丝不动。
香泽入口,沉醉直达心脏,孔劭寰不但不松开她,反而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还肆意探了进去,吻得粗暴而狂烈!
不得不承认,这女孩确实合他的心意,连口腔里的味道,他也非常喜欢。
那一夜,也并非是酒精作用,多少占了喜好驱使。
纪宁夜舌根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徒手拼命推着,使劲侧着脸,甚至开始利用牙齿的力量去反击。
可她每回想咬,孔劭寰总比她快了一步掐住她的下颌,带着惩戒,力道之大,差点逼出她的眼泪。
直到孔劭寰感觉到怀中的人快要缺氧昏过去时,才放开她,但双臂还是紧紧将人拢在怀里,不让她有丝毫逃离的机会。
“你别这样,很不好……”她挣扎,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在暗红全棉睡衣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额间淡青的血脉若隐若现,湿发散乱披在背后,光泽黯淡地滴着水。
“别乱动,再动,就来真的。”他喘息着,似在忍耐着什么,而后,稍稍松了手上的力,俯视着身下的她,眸光灼灼,“和傅伟平关系撇清楚,以后好好跟我!”
她又怔住,他知道傅伟平的情况下,还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是不是邪风入火,得了臆症?
这样的男人缺女人么?
显然不是!
“嗯?”他抽身坐起,将她抱在膝上,捞过一旁的浴巾,帮她细细擦起头发,“为难的话,我帮你处理傅伟平。”
想起傅伟平,她猛地掩住了嘴,许久,唇一抿,压制了所有的情绪,“我和傅伟平已经结束了。”
纪宁夜的眼神黯淡下来,今日,她一直信任的傅四哥对她提出了质疑,甚至因为一件衣服就怀疑她对他不忠。
别人对她的攻击她尚且能忍,但她受不了傅伟平轻视她的人格。
“和他结束,你很不开心?”他蹙眉,两指勾起她下巴,他的脸放大在她的面前,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她冰冷的脸颊上,“就这个表情?”
她没理会他,和傅伟平之间,谈不上男女情愫,但确确实实,她在最痛苦无助时,是他扶了她一把。
她眼圈红了,低下头,很不多不愿回忆的过往慢慢在眼前浮动。
“嗯?”他双指略微用力,“为了你弟弟的药费,你就轻易答应和一个男人结婚?”想起那些有关她在南大的传言,不!已确认不是传言,而是真实过去。
虽然孔劭寰已不想再与她算这一笔烂帐,但哪个男人能心里坦荡地一笑而过。
她抿了一下唇,下巴被他捏得有些发疼,只好老老实实地开口,“刚开始是因为钱,后来不是……”认清他的喜怒无常,同时也认识到,除了乖乖解释清楚才会少吃点亏,执拗对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什么叫后来不是?”他眼角危险地弯起,浅潼里明显流淌着不耐烦之色,捏着下巴的两指再次加大力道,“说重点!”
天台上带来的恐惧记忆犹新,纪宁夜马上怯场,挺着背坐着他腿上,足足僵了两分钟时间,眼睛里的潮红才慢慢褪去,终于开口,“四哥对我爸妈,还有弟弟是真心实意,除了他家人外,他真的是……。是无可挑剔……。”
“嗯!无可挑剔……。”他点头,尾音拉得很长,让她的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又听他慢吞吞地开口,“后来呢?”
“说完了。”她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已象出了轨的妻子被老公逮着后严刑逼供。
“这就完?”男人慢条斯理地直起身子,掐着她的腰让她分腿跨坐在他的膝上,两人面对面,他眼神牢牢锁住她,透着玩味,如钻的双瞳眯起,慑人中带着诱惑,声音轻得如同床第之间爱语,“那他的床上功夫如何?”
她全身毛孔竖起,脑子里不期然竟想起在世景那恐怖的一夜,脸白了一下,又听他叫了一声,“纪宁夜……”
她全身一颤,从来没觉得自已的名字被一个人念出来时会如此可怕,胸腔里撞击如电,拨浪鼓般摇头,不经大脑就嚷了出来,“还没在一起,我们那民风保守,万一结婚大着肚子,会被镇里的看不起的!”
孔劭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唇角微微翘了一下,“好风俗!”
“那我能不能走了?”纪宁夜没来由地放松下来,跟着傻笑一下,看起来颇有几分讨好,又带着些许可怜兮兮,若得孔劭寰轻笑一声,将拦腰抱起,走到床边,放下后,掖好被子,又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乖乖睡觉,我下午有会议。”
纪宁夜瞬时想起,她下午有课!
掀了被子就要下地,语气焦急,“完了,完了,我要迟到了!”
孔劭寰“哦”了一声,将她推回床上,掀过被子重盖在她身上,俯身压住她的两肩,平淡地说,“不用去!脸色跟鬼一样,安心睡一觉,”末了,笑了笑,一记轻吻落在她的眉心,“等我回来。”
如果下午不是有重要的坐议,他会用更直接的方式跟她算帐。
“凭什么不让我去呀,那你也能不去开会么?”纪宁夜声音很小,这人也忒霸道了吧。
孔劭寰唇角弯了一下,眼梢亦挑起,一副好心情地理了理她微微敞开的领子,“行,那你穿着我睡衣去上课!”
孔劭寰离开了,她发现自已的外套早已被他扔到垃圾筒,她咬着牙洗了一遍,好不容易拿电暖风吹到七成干,却发现自已没有门的密码锁,根本出不去。
她失望地把自已摔在大床上,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揪狂,放在昨天,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她会突然和孔劭寰纠缠在一起。
并且,这个人很自来熟!不但过问她的私事,还强吻了她!
强吻,她脸上一热,讪讪地摸了一下自已唇瓣,心里渐渐地浮上一层说不出、道不来的感觉。
她翻了一个身,心里突发其想,如果这个吻换成傅伟平……。
稍一想,皮肤瞬时起了一层刺刺的感觉,其实,就算她和傅伟平是她的未婚夫,也从来没想过,和傅伟平接吻什么,加上傅伟平也是个老实人,就算两人约会,他最多也就牵牵手,没有太过亲密的举动。
约两点半时,她隐隐听到隔壁有声音传来,她忙奔到门边,轻轻拍了几下,“孔先生,请你开开门!”
聆听片刻,无丝毫回应,她又拍了拍门板,提高了嗓门,“孔先生,我下午有课,现在迟到了,但好过逃课。”
她听到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分明,听到了她发出的动静,可依旧无人理会她,这让她心生了几分怒气,下手拍门也重了几分。
“喂,有没有活人?”连扯着嗓门叫几声,又用力转动门锁,气到极点,还狠狠踢了几脚,可外头的人却根本不理会她。
这到底摊上什么事?她心急如焚,天知道她有多重视这次考核,哪怕最后被淘汰,她也会走得漂漂亮亮,而不是给导师留下无故缺课的印象。
可她的手机没带在身上,手机放包里,包包锁在十四楼的办公桌里。
这个人太霸道了,先是无缘无故地恐吓她,接着莫名其妙地把她关在这里。
办公室内,两个高管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boss私人休息室有女人?
孔劭寰嘴角露出笑意,都亲过嘴了,还孔先生,下回记得提醒她,他的名字叫孔劭寰。
继而两指轻扣桌面,将众人注意力提回,脸上云淡风轻,“接着说!”
两个高管如临大敌,在一个女人咆哮声中把会议上不同于别人的见解一一阐述。
一小时后,孔劭寰打开门,一眼就看到纪宁夜拉耸着脑袋,盘腿坐在厅中央,看到她,要哭不哭的表情,“我会被导师扣分的,你很过份!”
“不过是一个小文秘的职位,至于么?”他靠在门边,双手交叉抱于胸前,脸上含笑,“我叫孔劭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