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小姐自从被霍大奶奶暗讽后,回到家里摔碎了几个古董花瓶。其母刘氏坐在红漆海棠花圆桌边,摸着鱼鳞纹堑金护甲说:“我的二小姐,你就莫拿那些个瓶罐撒气了,那也是真金白银换来的!”
王二小姐哭着对刘氏说:“都是你出身卑贱,带累了我!”
刘氏冷笑一声说:“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当初大小姐在家时,你处处与她掐尖都被她制得死死的,后来她出嫁了你还不服气,赔了自己的清白去与她赌气,这下可好,真正要做人家的妾侍了,在人家手下讨活,看不弄死你!”
王二小姐说:“我以为二爷是个疼人的,谁知那霍大奶奶斜插一杠子,硬是把我变为妾侍!”
刘氏说:“不然你以为呢?你以为凭着如花似玉的身子就可以哄得二爷休了发妻娶你,你还真当自己是嫦娥下凡啦!”
王二小姐嚎啕道:“我终是你肚里爬出来的,你怎的如此贬损我,便是那霍大奶奶不也是勾搭的自家表哥休妻再娶么?”
刘氏说:“说你是掐尖的性子你还不信,什么人你都敢去比。那霍大奶奶身世样貌就是嫁入官宦之家都是可以的,与霍家又是表亲,这桩婚事必是男方辛苦谋来的,当然倍加珍惜。而你却是自己巴巴献身的,抢来的和白拿的当然不一样!你只看我现在妾做妻的风光,却不知当初我在大小姐生母手下讨活的艰辛,就是那立规矩的青砖都踩出了印子。”
王二小姐说:“母亲你教我!”
刘氏说:“为妾者要上位最忌争抢掐尖,需知自己是在人手心里捏着的,定要乖巧柔顺!大小姐是个心机深的,你斗不过她的,倒不如老实听话还能享一世太平!”
王二小姐表面应允,神情不耐。刘氏看在眼里,深知女儿是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以后必定吃亏,但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就由她去吧!
隔了两天,王二小姐就坐着一顶小轿从丰县别院侧门抬进去。王老爷子和刘氏也算是疼女儿的,还给她赔了不少嫁妆,算是贵妾,可也还只是个妾。
王二小姐生来娇弱妖娆,又懂得服侍人的手段,霍二爷对她还是颇为上心的,让院里人不称姨娘而称太太。霍二奶奶听了也不恼,随他们去,反正是上不了族谱过不了明面的,就是叫了姑奶奶又如何?霍二太太仗着得了宠,又搬出了家里的争宠伎俩来,霍二奶奶也不理她,自顾自的调养身子。
这一日,霍震霆兴致冲冲地带着霍大奶奶出门说去一好地儿,结果马车竟然到了怡红院。霍大奶奶躁红着脸说:“你把我带这地儿来做甚,羞煞人了!”
霍震霆说:“那日不是答应带你来见识的,说话算话!”牵着霍大奶奶的柔荑就直接进大门,霍大奶奶只往后躲,被霍震霆紧紧搂住,只好用帕子覆了脸,遮遮掩掩地进去。
门口揽客的粉头见财神爷来了本来兴高采烈地,却看到后面竟还拖着个女人也都稀奇起来,有的已经认出是霍大奶奶都娇笑不已,喊道:“这带着自家娘子来逛青楼的还是头一遭呢?”
霍大奶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粉拳直敲霍震霆,被霍震霆笑着握住说:“今儿可是花魁大赛,色艺俱佳的头牌都上台了,你真不看?”霍大奶奶虽羞愧,但到底有些好奇,也就跟在霍震霆后面遮遮掩掩地进去了。霍震霆进了门,扔了一块银子给老鸨,就带着霍大奶奶轻车熟路地进了厢房。霍大奶奶见着厢房布置雅致,再没有别人,只在临看台的地儿开了扇如意雕花梨木窗,也就放心的坐下了。
此时,花魁大赛已经开始了,在红漆雕花万字不断头的台面上铺着猩红镂花花鸟地毯,挂着淡紫色软烟罗帷幔,帷幔后隐约可见倩影卓卓,显然是准备竞花魁的女子。台下摆满了红木花卉缠枝纹桌椅,早已经坐满了风流子弟,人声鼎沸。
霍大奶奶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咬着帕子又羞又想看,霍震霆见她一副左右为难的小模样,越发起了戏弄之心,不停地逗弄她,说哪个是谁谁谁!霍大奶奶看着霍震霆如数家珍的模样,又泛起酸来,扣紧窗棂不理他。霍震霆知她心意,手就探到柳腰侧轻掐一把,大奶奶急着叫痛,霍震霆说:“娘子真富态了,腰粗了一寸。”霍大奶奶哪听得这话,心里一惊,下定决心饿他几顿。霍震霆又搂住了她的腰,夫妻和和睦睦地看向台面。
这时,只听一声“掌灯!”几个正红团福字纹的灯笼高高挂起,照的台面似仙似幻,就有几个娇俏佳人出得台前,燕瘦环肥,各有风姿;吹拉弹唱,身怀绝技。
霍大奶奶叹道:“都是些有功底的,只可惜唱得尽是yín词滥调,不堪入耳!”
霍震霆说:“娘子若有想听的小曲儿,可以写花笺儿点唱!”
霍大奶奶说:“再看看罢!”
这时台上出来了一个天生尤物,身着梅红色镶孔雀蓝梅花镧边织锦妆花缎袄裙,带着赤金喜登梅头面,娇艳无双、烟视媚行。甩开手中的缎带就舞动起来,当真是惊才绝艳,堪比飞燕。台下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取了花笺儿点唱起来。
“此人是迎春楼的头牌桃金娘!”霍震霆贴耳告知霍大奶奶,霍大奶奶笑道:“我知了,必是马二爷提过你的老相好!”
霍震霆说:“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记得!”
霍大奶奶也孩子性起,取来花笺,点了一首《春江花月夜》。花笺送到台上,那桃金娘敲着牙板,轻启朱唇,就唱了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