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千夏:“怕什么?”
喻辰撕开第二张:“打架啊,大齐都比你慌。”
“唔……”倪千夏难得吞吞吐吐了一回,话锋一转问道,“那个人,为什么跟你们有矛盾?”
这个问题她之前就想问了,毕竟喻辰不像觊觎大佬地位的人,无缘无故就把人家拖进厕所打一顿,有点说不过去。
喻辰沉默许久,把手上伤口处理好之后,才低声开口:“十一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分两个校区,但基本上大家都是直升。”
倪千夏想了想,问:“你和那个人从初中就有仇了?”
“不是跟我有仇,”喻辰目光淡了下来,“不是跟我。”
“那是跟谁?”
喻辰咬紧下chun,用力到倪千夏险些以为他要把自己咬出血来,过了几秒才忽然松开,声音比她之前听到的任何一次都还要嘶哑。
“魏东。”
·
几天后的周六,倪千夏回了一趟东边。
今天lun到她休假,是每个月仅有一天的闲暇时光,但是她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打车去了雅诚中学。
作为宁城闻名的私立中学,雅诚地势开阔,在寸土寸金的经开区占据了大片面积。
倪千夏没有关注那一幢幢经由知名建筑师设计的教学楼,也没在校门外那棵百年古树下多做停留,她沿着学校围墙往左,一路往后门的方向走去。
暑假期间,雅诚中学宁静得近似于压抑。
她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冰冷的深渊更远一些。
直到学校后门不远处,一家小小的文具店出现在视野之中,她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文具店老板的儿子坐在屋檐下,神sè呆滞地拿一支粉笔在地上涂涂画画。
倪千夏还在雅诚读书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他一个人在路上乱走。
他腿脚不便,左腿比右腿短一截,一瘸一拐踉跄走路的姿势,总会招来不怀好意的学生的嘲笑。
或许不止是嘲笑,他们会在避开大人的地方,骗他跑到马路中央去拦车。
每当那时,他就会拼命摇头:“不能去。”
不管他们怎么打他骂他,他都不去,bi急了他还会抱住电线杆扯开嗓子哭嚎。
有一次倪千夏问庄莹:“不觉得过分吗?”
“一个傻子,过分又怎样?”庄莹嗤笑道,“你没见他爸妈都不管的么,要不然还会让他在外面晃。”
没人知道傻子叫什么,家境优渥的学生们也不屑于向文具店的老板打听。
倪千夏偶尔会想,他看起来和她差不多的年纪,是生下来就傻了吗?还是后来发生了意外呢?
答案在几天之前,由喻辰为她揭晓。
“最后看见他那次,是我去办公室跟老师请假。”
“他站在门外走来走去,我问他做什么,他说又被孙宇航欺负了。”
“他还说,老师可能很烦他老是去告状,他们认为只是学生之间发生的一点小冲突,而且孙宇航已经是高中部的学生了,初中部的老师不太想管。”
喻辰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当时……我当时跟他说,应该不至于,老师会处理的。”
每个人都曾经有过那么天真的岁月,以为成年人永远都是他们的保护伞,有任何风吹雨打都能够在那里寻求公正的对待。
魏东信了喻辰的话,鼓足勇气推开办公室的门。
有些细节喻辰没有全盘托出,因为它们听起来很像他为自己的疏忽所找的借口。
比如那时他需要赶回游泳队训练,省运动会开赛在即,他每天在泳池里练到jing疲力尽,实在没有余力去管别人的事。
又比如他想等比赛结束,可以去高中部去找孙宇航“谈谈”。
他以为那只是一次平常的交流,却没想到那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交流。
几小时后,魏东从教学楼的天台一跃而下。
人没有死,从此变成了一个更加任人欺凌的傻子。
他的父母得到了一笔封口费,带着成为累赘的大儿子和健康的小儿子搬离西区,从此失去了音讯。
倪千夏想,她果然是个狡猾的人。
她探听到了喻辰的秘密,却没有将后续告知于他。
阳光毒辣地穿透皮肤,刺进血肉。
她撑着阳伞,穿过马路,走进了文具店。
面容憔悴的女人正在看电视,看见有学生进来也只是随意招呼了一句,暑假里生意惨淡,她没指望这个女生能买多少东西。
倪千夏拿了一把圆规,付账时问:“阿姨,您儿子以前是十一中的吗?”
女人猛的抬起头来:“你听谁说的?”
没有回答,倪千夏放下钱就退出了文具店。
傻子对周围的事物浑然不觉,满是灰尘的手指牢牢握住粉笔,继续画他那幅没人能看懂的画。
倪千夏语气平静:“原来你叫魏东啊。”
声音微不可闻,像一滴被烈日蒸发掉的水珠,没有被任何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