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歌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陆令萱。
陆令萱坐在床边,见状抬起头来打量了两人片刻,心中一跳,有些了然地淡然笑道:“为何这么为难?是陆震玄来了吗?”
“嗯。”慕云歌点了点头。
陆令萱轻声说:“其实你不必为难。我早就想到他会来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名义上的女儿,京中人人都知道。他若不来,以后在京中、在金陵都无法立足,人人都会说他刻薄。他对我娘没有半点恩情,对我……罢了,往事都过去了,他犯再多的错,我娘故去,他对我就是个陌生人。你让他进来吧。”
慕云歌深深看她一眼,带着丫头们出来。
院子中果真站了着陆震玄,他一身华丽锦袍,可难以遮掩眉间的疲倦。看来陆夫人死了之后,他的日子并没有过得很舒心。
慕云歌见着他,忍不住想起之前陆令萱和陆夫人的惨状,心头有气,不由自主地出言讽刺:“陆大人,好久不见,云歌还以为,你已经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个女儿了呢。”
陆震玄身躯一震,本就颓败的脸色更是苍白了三分。
慕云歌出了口恶气,侧开身子让道,面无表情地道:“陆老爷,令萱请你进去。”
一个请字,又再一次让陆震玄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矮了半截。
他早就料到经过这些事情,这个曾经被他捧在掌心里的女儿不会原谅他,但也没想到如今竟生疏到此。女儿甘居慕家也不愿回家待嫁,可见心中对他已是恨极,她待慕家人如家人,而自己如今在女儿跟前,分明是个客人了!
可能怪谁呢?
陆震玄深吸一口气,抬手谢过慕云歌,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熙春园。
陆令萱已受了喜礼,不能离开喜床半步,见他进来,当即含笑着吩咐身边的佩莲倒茶。
陆震玄看着她美艳的面容,神色一个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年迎娶陆夫人的情形。陆令萱长得很像陆夫人年轻的时候,只是眉宇间比陆夫人多了些飞扬骄傲,可此时她含笑点头,真真让人分不出谁真谁假。陆震玄看着这张脸,过往一幕幕都涌上心头:他想起自己也曾落魄过,是陆夫人一路扶持着他走到了今天的地位,想起陆夫人弃了琴棋书画,洗手为他做羹汤,想起陆夫人在夜幕下点着烛火给他缝衣……
以往他觉得是寒酸鄙陋的过去,竟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可那个人,已经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了!
陆令萱看着眼前的老人热泪盈眶,酸涩也只是一闪而过,她微微一笑:“多谢陆老爷亲自前来恭贺,令萱感激不尽。”
“令萱,你我fù_nǚ之间,真的要生分到此吗?”陆震玄的心口剧缠,含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滚落。
陆令萱摇了摇头:“陆老爷,当日令萱离开陆府时,就曾跪地跟您起过誓,您也答应了,跨出那道门,从此以后,我的生死跟您无关。您忘记了吗?”
陆震玄连忙道:“我那是一时的气话。令萱,你忘了么,我是很疼爱你的,以前,你也很喜欢跟爹一起,你忘记了吗?”
“我没有忘记。”陆令萱轻笑,声音沙哑而低沉:“以前疼爱我的那个是我的爹爹,而不是您,陆老爷。我会永远记得那个曾将我抱在怀中,带我玩遍金陵城的慈祥爹爹,同样的,我也会记得那个在陆家将我和我娘逼入绝境的陆老爷。他为了宠爱的妾室,将自己的发妻生生逼死,逼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恶贯满盈的浪荡公子。若没有他,何来今日的陆令萱?”
陆震玄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来,颤抖的说:“令萱,过去都是爹错了……”
“我不恨您,可我选择不原谅。”陆令萱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男人,缓缓摇头。她的面上真的没有一点恨意,甚至能微笑着看着陆震玄:“令萱是待嫁的新娘,不方便与您多见面,还请您谅解。佩莲,帮我送陆老爷出去吧。”
“令萱!”陆震玄倍感心痛,加重了语气还想再说。
站在一边的佩莲福了福身,微笑着真诚而不容拒绝地说:“陆老爷,请吧。”
陆震玄定定的看着陆令萱,许久,他才明白陆令萱的意思。他实在是了解陆令萱,知道女儿骨子里藏着的高傲、倔强。在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之后,自己跟这个女儿已是缘尽……
慕云歌见陆震玄垂头丧气地出来,知道陆令萱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只淡淡吩咐佩莲将人送出去,重新掀开帘子,进了熙春园。
陆令萱正看着桌子上一个盒子发呆,不用说,那一定是陆震玄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