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阮君又看向秦柔,目中写满了母亲般的温柔和慈爱,道:“小柔,你可还好?”
秦柔气若游丝,道:“竹,竹姐姐……我不是做梦吧?我,我好累,好想睡一觉。”
竹阮君柔声道:“不错,这就是一场梦。”
秦柔舒心而疲倦地一笑,道:“那就好。不过这个梦也太可怕了,我竟然梦见息雅公主死了。而重华要杀孟焱,还要和我拼命。如果这是真的,我宁愿立即死去。”
竹阮君向来然的眼中也有了泪意,强自笑道:“睡吧。再做一个美梦。等你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柔点点头,又沉沉晕睡了过去。
项重华急忙凑上前,手足无措地道:“秦柔,她,她……”
竹阮君将秦柔抱起,依旧不肯看项重华,冷冷道:“她本来就虚弱到了极点,再加上强行催动内力,更是雪上加霜。糟糕的是,她现在还受了剑伤,你说她现在怎样?”
李慕梅揪住项重华的领口,骂道:“秦柔这十几年来任劳任怨地为你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项重华,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还是不是人!”
项重华抓着自己的头,懊恼地道:“我……”
竹阮君已经抱着秦柔走向侍卫,询问他们如何去秦柔的寝宫。
项重华也想跟上去,却被李慕梅拦住。
李慕梅寒着脸道:“你可知道阿竹她为何不让我打你吗?”
项重华摇摇头。
李慕梅咬牙道:“她怕秦柔心疼!只要有你在,秦柔就得不停地委曲求全,劳心费神。陛下!臣求你让秦柔她好好地休息休息吧!”
项重华连退几步方才站稳。
对她而言,他竟然是这样沉重的一个负担吗?
李慕梅向项重华一揖手,跟着竹阮君奔向了凤藻宫,只余下项重华一个人站在风里。
的确,他一直都是那些深爱他的女子的负担。小檀、魏千雪、娇茗、若邪、息雅……还有,秦柔。
他从来都没有给她们带来真正的安定和幸福,他带来的只有灾难和痛苦。
绝色与江山,他的天平早已做出了选择。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那些经年不衰的爱情不过是不知真相的人们善意而空虚的意yín。
没有几个英雄不爱美人,但更没有几个英雄爱美人胜过江山。红颜若花,转瞬即逝,怎敌得上江山万古长青?留得青山在,又岂用担心没有年年常新的颜色?
倾城倾国的向来只是人的**罢了。
又有什么渴求可以与对权力的渴求相比?
所以红颜注定薄命,江山自古长青。
他注定是要给红颜带来不幸的。可最后呢?当他得到了一切,当他权倾了天下,又有谁可以填补他内心的空虚?
江山长青,他的生命却不是长青的。
他需要有一双温柔的手为他捏肩,为他斟酒,他需要一双真挚的眼注视着他,凝望着他。江山可以给他带来无数的美色,却怎能赠给他真正的知己?
绝色与江山,从来就是横亘英雄一世主题,却往往不可兼得。年轻时,为了得到江山,他们放弃了绝色,甘愿用那一抹抹嫣红与温柔,换取江山。可得到江山后,才现物是人非事事休,纵然权倾天下,那昔日的似水温柔却也是永远不可得的了。
正如牺牲了健康去换取财富,又企图用财富购买健康而不得的富商一般。他们只能用浮华的幻想和替身麻痹自己,填充一去不复返的真情和无限的思念。
这的确是一个怪圈。但,又有谁真的绕得出?
项重华忽然明白了父亲当年的苍凉,明白他为何那样一味地纵容着息丽华。他纵容的,从来都只是自己羸弱的妄想罢了。
项重华缓缓走回朝阳殿,令侍卫将酒窖里的酒尽数搬来,然后一人独自枯饮。
他实在没脸去见李慕梅和竹阮君,更不敢去见秦柔。他只想好好地冷静一下。而醉,则是最好的清醒之法。
七日后,李慕梅和竹阮君无声地离开了雍宫,返回了自己的封地,秦非则回到了雍宫。项重华却依旧躲在殿里不肯出来。
他害怕遇上秦非。但他更害怕听到关于秦柔的任何消息。
项重华坐在羊绒地毯上,披散的长肆意落满前胸后背,身旁脚侧七零八落地倒着喝干了的酒坛。雪白的团龙袍上沾满了深深浅浅的酒污,他却浑然不知。
一路行来,她的痴情,她的忍让,她的动人他何尝没有看在眼里?只是她好的太平凡,像是一个贤妻良母,而他想要的却是和他的抱负相匹配的女人,执着的却是被夺走的那个绮丽年华里最绚烂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