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介意拥有其他的女人,但他无法接受为自己付出了一切的她,尽管她要求的只是充当他不起眼的姬妾中的一粒浮沉。 既然无法娶她为妻,他便拒绝和她纠缠。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她是他最知心亲密的朋友和最得力的臣子的亲妹妹,但内心里却隐隐感到,自己其实只是舍不得委屈她。
不知道从何时起,她便开始与众不同。他可以和她畅谈一切,毫无设防,却不愿意对她有丝毫的利用。在他心中,她是最干净纯粹的存在,容不得丝毫的勾心斗角的污浊。在他知道秦非利用息雅的计划时,虽然愤怒,却也只是一刹那,更多的是理解、默许甚至是参与。但当他看到她被若邪毒倒,生死未卜时,他却几乎想杀死自己。
他终于娶了她,带着几丝的愧疚,几丝不甘,以及没有觉察的几丝欣喜。她成为了他的妻子,他还未来得及给她妻子可以享受的权力,就急急地给了她王后要承担的重负。
为了他与秦非的苦肉计,她和她的女儿被冷在一旁整整四年。
他以为她可以永远这样纵容他的,却不知他的不知珍惜触怒了苍天。
在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心意时,缘分却忽然变得那样浅,他甚至来不及为她做一件,丈夫为挚爱的妻子做的事情……
芙蓉泣露,残月如钩。
沉重的步子拾阶而上,青石台阶罩着月光,如覆霜雪。秦非白色的衣袖涤荡在月华清风里,飘然若仙,但他的面色却比霜雪还要决绝。
“吱”的一声,沉沉的殿门被缓缓推开,清冷的月光射向弥漫着酒气的漆黑的屋子里,如同一段凄凉的时光。
秦非看着满身白衣,披头散的项重华,不由愣在原地,随后挨着他坐下,拿起酒坛灌了一大口酒。
再难的事。再大的危机,只要和他在一起,总会迎刃而解的。
项重华心里不觉踏实了几分,却不禁又想到了息雅和秦柔,心痛如刀割,叹道:“我还以为,你真的不管雍国了。”
秦非道:“我虽然不再是你的臣子,却依然是你的朋友。”
秦非微笑地看着他,把酒坛递给项重华,项重华喝了一大口酒,又递过道:
“你不是他们找来劝我的吗?怎么也喝上了?”
秦非接过酒坛子,把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黯然道:“因为我忽然想起了阿若。在她刚出事的那几日,我为了稳住局面,连好好替她哭一场都没有。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我真的好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放纵自己去为她癫狂一次。”
秦非抬起头来,望向天空的残月,泪水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晶莹的光,道:“我们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虽然权势熏天,在感情方面却毫无选择的权力。对于我们的挚爱,我们能给的似乎只有弥补。如果我连泄都要拦着你,还有什么资格当你的知己?”
项重华忽然长啸一声,举掌重重拍向自己胸口,秦非别过头,再看项重华时,他的嘴角已经溢出鲜血。
项重华泫然道:“我明明可以给她更多的。如果我早一点娶她,我们还可以多几年的快乐,迟几年去无可奈何。如果我对她温柔一些,她也不会有那样多的孤独。”
秦非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世间哪有那样多的如果?没有做到,只能说明做不到。世间又有几人能看清自己的心?当年我和阿若……我和她不也是千回百转才到了一起的?江山在我们生命里的比重太大,大到连我们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在这一点上,女人总是比我们更清醒。她们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秦柔自然也是,她无怨无悔。” 秦非忽然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项重华拉住他的衣襟,表情写满无助,道:“就要走了吗?”
秦非淡淡一笑,道:“我去拿酒。”
项重华也绽出浅浅的笑容。秦非阔步走向无垠的月光,衣袖带风,道:“今晚月色醉人,我同你一起疏狂放纵,但当太阳升起时,你将重新做回重华大帝,君临天下。”
两人一人一坛酒,喝了醉,醉了睡,叙述着往日的惊险与辛酸,欢乐与无奈,最终双双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项重华才悠然醒来,现秦非已经不在了,身边只留着一张素笺,上面写着:珍重,节哀。
项重华微一错愕,便疯了地奔向凤藻宫。
雍和殿到凤藻宫的距离是那样远,远到他唯恐来不及见她,恨不得肋下生双翼,飞到她的身边。可这段距离又是那样近,近到他有些措手不及,恨不得就一直那样奔跑下去,永远也不要面对她。
可无论长短,路总是有走完的一刻。
项重华茫然无措地站在凤藻宫的门口,盯向悬垂着重重纱帐的凤榻,余光里尽是黑压压跪了一地的黑影,沉沉然让人窒息。
他曾经是那样害怕和她扯上关系,唯恐她走得太近,纠缠不清。现在他却那样害怕失去她。
她已经深入他的血肉,一个牵扯,就是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