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尔雅低眉道:“晚辈竟然不知道武安侯夫人光临,实在是母亲疏忽了。但现下亦还不迟,还请夫人坐我这儿来罢。”说罢便从身侧空出位置来。
徐夫人心道这瑞王妃是个懂理的。嘴上却推辞着,“王妃实在是客气了。诸位命妇都已经坐好了,王妃却还刻意为我来挪挪移移,实在是要折煞我了。”
徐夫人是个精明女子,她既有心来这平津侯府看看,却又不愿太过高调。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一向微妙,若是这瑞王派的扶不起,她亦好全身而退。是以她才开头便择了个不偏不倚的位置坐下,却不想被这瑞王妃眼尖认了出来。不仅被认了出来,还请她坐上席。
她自然是不想坐的。
可瑞王妃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听她说:“武安侯夫人头一回过来,理当上座。不然则是怪我侯府礼数不周了……还请夫人心宽原谅则个。”
在场几位说得起话的夫人见了王妃这样请她,因都是瑞王一派的,亦都是明事理的女人们,便也十分谦让地同邀徐夫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徐夫人实在盛情难却,便只好依言过去坐下了。
早有丫鬟拿了新置的碗碟玉箸伺候着。
徐夫人坐得有些惴惴不安。她做了十几二十年的侯府主母,头一回这样心里没底。方才她见瑞王妃将蒋家媳妇儿噎个半死,心中便怕的是这瑞王妃在这筵席上刻意套她口风,或是与她难看。
但整个筵席瑞王妃都是以晚辈身份对她,表现得十分恭谨,话题亦只是与她闲谈家长里短,顺带说些诗词歌赋之类,并未转到政事上来。徐夫人这么聊了一会儿,便悄悄放开了些;加之瑞王妃与几位贵妇都是健谈的,却亦听着女眷们说的奇闻异事新奇不已,开始融入其中,戒备心就渐渐淡了些。
这饭食正用得十分和谐之时,忽然瑞王妃的一个丫鬟过来与她耳语了几句。徐夫人正用着餐后清茶,余光瞥见瑞王妃的脸色有些不好。
“徐夫人……”待到那丫鬟走了,瑞王妃忽的叫了她一声,面色十分为难。
“王妃还请讲。”
宋尔雅便道:“方才蒋家嫡子喝醉了酒,说要回家,府中管事的便送他出了大门,哪知蒋家儿媳妇儿将来时这唯一一辆共乘马车给乘走了。”
徐夫人心道,这关我什么事儿。却仍是附和,“这蒋公子岂不是没法回去了?”
宋尔雅见徐夫人有些不太感冒,转而道:“可是蒋公子到了门口,偏偏将武安侯府的马车认成了他家的,径自爬上去歇了不说,还……还听说在您家车上吐了……”
徐夫人一愣,这是个什么劳什子事儿!
她儿子都极为孝顺,知她坐久了马车会腰疼,便特特花了大价钱命工匠专门为她打制了这一副马车。这车内内外外都装潢得富丽堂皇,不仅镶了好多些宝石玉石的,而且坐起来是柔软宽敞,更重要的是此物是儿子们送的孝心,徐夫人很是爱惜。
徐夫人这么一听便急了,“王妃且恕我失陪,待我去瞧瞧。”说着便连忙由着丫鬟搀起来去了。
还没走到侯府大门口,便听到一阵阵男子闹腾的声音。
平津侯府的女管事见了她连忙迎上来,为难道:“夫人请恕罪……”徐夫人不理睬她,只急急走出去,见自家马车帘子已被掀了,车夫亦站在一旁,脸上印着五指红印,讪讪看着她道,“夫人……”
徐夫人心头火起,往前探头一看,一股极为酸臭的味道涌了出来。蒋家小子背对她趴得七荤八素,一只脏手在那珍贵的狐绒垫上蹭来蹭去,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各类荤话。
这蒋家小子占了她马车,打了她武安侯府下人,竟还竟吐了马车一地!
“徐夫人!”瑞王妃从后边急急忙忙地跟来,额头上仍带着细细晶莹的汗珠,口里不迭念叨着:“这蒋府里媳妇儿怎么是个神经兮兮的,竟把她相公留在这儿,独自一人回去了……”
徐夫人知她说的正是肖相嫡次女肖嫣,不由脸色微微绷紧。方才两人在酒席上斗法,她自然是看出些名堂。这肖嫣虽能算是个有心机的,却沉不住气;瑞王妃虽是后发制人,却反应极快,处处打蛇七寸……
这蒋府的本就在人家生辰上自讨没趣,现下又这样不识好歹,真是让她觉得无聊至极,堵了口闷气在心中。
宋尔雅被那酸臭味灌得捏了鼻子,“夫人且莫急,今日便先请夫人委屈一下,坐了平津侯府的车回去罢。我命人将夫人这马车好好清理一番,再原封不动地给您送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