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人流多起来,叫卖声此起彼伏,你推我搡,也有当街对骂的,众人笑嘻嘻地看着,不时劝解几句,当事人争不出什么,最后只得红着脖子悻悻地走了。乡音盈耳,软软地滑在心上,可惜她已经不会说了。她从热闹的街市上钻进一条小巷里,立马觉得静下来,几乎听不到声响,只听见脚步声“踏踏踏”地在巷子里回荡,在耳朵里穿梭。外面的人大概想不到里面竟然是这个样子,隔着一条巷子,似乎就隔着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靳敏在一幢颇有年龄的老屋前住了脚步。看见里面有人走出来,便闪身站到一边。是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还穿着学校里的校服,蓝色的底子白色的镶嵌,袖子卷到肘弯处,一路跑着出去了,看都没看她一眼。没想到这幢合住的老房子还没有拆掉,直到现在还有人住着。大门两边贴的春联还是红红的,门上倒贴了一个大大的“福”字,周围浮着金粉,金灿灿的耀人眼目。她只管呆呆地看着,万千思绪贴伏在心口上,也说不出究竟有什么感觉,大概有怀念也有惆怅,总之微仰起脸低低地叹了口气。
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妇人端着脸盆走出来,乍然下见到陌生的面孔对着自家门前长吁短叹,似乎满怀心事,不由得顿住脚,眯着眼仔细打量。靳敏惊得回过神来,也转头打量她的时候,觉得面目有些眼熟,情不自禁,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婶婶?”那妇人见她喊出她的名字,一时想不起她是谁,不由得有些困惑,更加注意地看着她。靳敏想她可能早不记得自己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何况自己走的时候,也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
没想到婶婶却拍着大腿叫起来:“敏儿!是不是?是不是敏儿?”靳敏有些激动地走前两步,点头说:“婶婶,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叔叔走了以后,承蒙你的照顾,我……”说到后来声音就有些哽咽了。婶婶扔下手中的脸盆,拉着她的手进来,口里连连说:“哎呀,怎么站在外面说话,快进来,快进来。”端椅子给她坐,又忙着张罗茶水。靳敏过意不去,忙说:“婶婶,你别忙活了,坐下歇一歇,我马上就要走了。”婶婶不满地呵斥她:“敏儿!说这话你就见外了是不是?好不容易回来看看,怎么着也得吃了饭再走!”
小地方平常喝的都是白开水,婶婶特意烧了水放了茶叶才端上来,又抓了花生瓜子放在果碟里。然后坐下来陪她闲聊。婶婶笑说:“你猜我怎么把你认出来的?你的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所以一眼就把你认出来了。”靳敏笑着问她这些年来可好,她笑说还好,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刚才跳出去的大儿子,女儿上舅舅家玩去了。靳敏一想那时候有一段时间都见不到婶婶,原来是准备嫁人了吗?又问起她老公,她说出门做生意还没有回来呢。
婶婶闲聊了一会儿,问她:“你这次是来看叔叔的吧?”她点点头,说:“想去他老人家坟上上炷香。”婶婶点头,说:“那吃了饭再去吧,就在镇的南边儿上,近得很。”说着开始张罗午饭。小地方还保留着古老的习俗,饭前照例有一碗点心。靳敏拦着她,说:“婶婶,这饭前的点心就不用了,吃了点心,就吃不下饭了。”婶婶不同意:“点心都不做,哪有这样招待客人的!吃不了,好歹也吃一点。”又加上一句,“这是礼数,可不能少了礼数。”端上来的点心是满满的一大碗桂圆炖鸡蛋。靳敏不好忤了她的意,照着习俗吃了一大半,剩了一些。这种习俗大概是取年年有余的那种意思。
婶婶吩咐她儿子上街买了一大堆的卤鸭、酱肉,又炖了满满一锅的排骨冬瓜汤,十分热情好客。闹得左右的邻居都知道她家来了客人。纷纷前来问候,长时间不见都快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