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点点头:“这也罢了。与咱们家也算门当户对。你们老爷是什么主意?”“老爷说老太爷的主意必不会错了,已是有了依允的念头。如今老太太、伯娘皆说好,定不会有二话。我这便回去与老爷写了书子,打发脚子专程送信回去,想来不要一月也就到家了。”林母笑道:“还是这样的急躁性子。怕耽搁了娶个好媳妇不成?”
邹氏用帕子握住嘴笑道:“老太太也是知道的,从小儿就为他操碎了心,怕他饿着冷着,怕他受欺负,怕他不学好,眼见着他成人了,如今也要娶妻生子了,我这心里,真个甚么滋味都有。我也有两年没见他了,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看他一眼。”
秦氏忙宽慰道:“咱们这样的人家,父mǔ_zǐ弟常守在一处的也少。待日后琨哥儿做了官儿,只怕也是天南地北的去处。若你真个感伤,只怕一辈子都流不尽那泪。”“你又怄我。”邹氏伸出指头笑着指了指秦氏,“若日后玉哥儿外头做官去了,三两年见不着面,你不流一缸子眼泪不算完。到时我可记得捧个米缸来盛泪,咱们家上上下下半年的盐便够用了。”众人皆是大笑。林母道:“成日家听你们二人逗趣,倒是省了请女先儿的钱钞。”
秦氏正襟危坐道:“狠是,老太太也该夸我们持家勤俭有方了。”林母笑得弯着腰哎呦道:“今儿可见了什么叫大言不惭。”林母笑了一回,很有些疲乏,看了眼金漆自鸣钟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俱回去歇息吧。”又打发丫鬟们去垂花门看看林珩进来了不曾。邹氏唇角动了动,似有未竟之语,但见秦氏吩咐丫头们好好伺候林母安寝,又劝林母不必等林珩进来了,终究也没将话说出口。
倒是林母见了笑道:“虽说你心里急着回去见儿子,但也不是这一两日的事。不如等你们老太爷来了信,两家互换了信物,定下来婚事后,你再回去操持也来得及。官宦人家结亲,从放定到迎亲,左右也要大半年时间。”邹氏应了,与秦氏一道行礼退了出去。
且说这头林珩被褚钺拥在怀中,索性也不挣脱,整个身子懒洋洋地靠在褚钺身上,问道:“想来你也不曾睡着罢?”褚钺将头埋在林珩脖颈处,闷声道:“打了会儿盹。你做什么去了?”林珩将头一仰,依偎在褚钺怀中道:“父亲叫我写谢恩折子去了。”褚钺放空心思,散漫应道:“是该上折谢恩。”
林珩仰望着深蓝天幕,闲适道:“既醒了,我唤人进来服侍洗漱罢。”褚钺道:“不急,这些日子竟没个松快的时候,难得在你这里清清静静歇会。”林珩关切道:“是了,天潢贵胄,总要格外辛苦。到底这么躺着也不舒服,不若到床上去歇会罢了。”褚钺抚了抚林珩的背,沉声道:“可叹别人两眼只看得见我们尊贵,哪里知晓个中滋味?我也不能久留,出来这么大会子了,也该走了。”
林珩道:“我叫他们传了饭来,你好歹用点再走罢。跟你来的随从呢?总不好叫他们饿着肚子当差。”褚钺道:“他们在门外候着,”伸手捏了捏林珩的耳朵,“还是这样细心。”林珩自觉年岁不小,对着褚钺、齐渝一干人,说不得总要多操一二分的心。就是这一二分的真心,倒也引得褚钺他们另眼相待。林珩不理他,自唤了小厮进来服侍。二人净了面漱了口,厨房也备好了席面送了进来。林珩捡着精致的菜蔬、点心留下十二道,余下的二十四道命小厮昆仑、曾城端给在墙外候着褚钺的众位侍卫。
屋内四边玻璃高照俱点着红烛,一轮明月透过纱窗照进屋里,分外明亮。林珩让褚钺坐了正面,自家坐在下首相陪。林珩提了宝石红僧帽壶往褚钺桌前的五彩蝴蝶杯注满了酒,笑着劝酒:“南边的竹叶青,还是我父亲那年从姑苏带来的。请君满饮一杯。”林珩往自家杯中所斟的是玫瑰露,举起杯与褚钺轻轻一碰,仰头喝下。褚钺笑道:“味儿倒还不坏。”
林珩眼风一扫,九英忙把远处的那道糟鱼片儿汤端到褚钺跟前。林珩夹了一块糟鱼放到褚钺碟中,道:“以糟鱼佐竹叶青最妙。”褚钺依言尝了一口,问道:“这也是你们南边儿的吃法?”林珩笑着将头一歪道:“这倒不是。上回玄辉先生带我们到南酒店吃酒,那里的掌柜乃是先生的布衣至交,他最会吃酒了,这吃法是他告诉我们的。”林珩也吃了口糟鱼,凝眉道:“比不上我们在店里吃的糟鱼。是了,他那里的糟鱼是精法秘制的,比我们家常做的要好。”
褚钺又尝了一口,摇头道:“你也太刁了些,我看这糟鱼味儿还不坏。”林珩挑眉笑道:“食不厌精。”两人对着竹梢明月,清风徐徐而来,醉心悦目,彼此痛饮,推杯换盏了几回。两人皆是克己的人,饮酒并不过量,只拣些日常闲事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