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彬展开拜帖一看,落款是“愚弟廉州府合浦县林深顿首拜具”,心内一跳,姓林的老爷,莫不是本家来人,但见这帖子上头有说是廉州府人,倒叫人摸不着头脑了。王彬忙留到:“请老爷门房稍坐片刻。咱们就把帖子送进去。”那官员执意要走,王彬一面命人将帖子送进去,一面殷勤留人。那官员拗不过,笑道:“也罢,就依你。”二人进去奉茶不提。
林海接到拜帖,竟是一头雾水,不知这林深是何许人。几位至亲俱在书房小坐,见又有人来访,兼之天色不早了,也纷纷告辞。林海送他们到仪门,看着彼此上车了,方才转回去,拿着帖子进来请教林母。林母这边的女客散的早,只有贾家婆媳还盘桓在贾敏处说话。
林母正歪在炕上歇息,正嚷着”身上疼“,林珩跪坐在一旁为她捶腿解乏,把林母乐得如同吃了人参果一般舒爽。听了林海的来意,林母接过帖子,戴上眼镜,凑在灯下看了一回,又仔细搜寻了半晌,才拍掌道:“哎哟,难不成是你曾祖庶出的那一房?”林海这才想到,笑道:“我竟没想到。快快,去门上看人还在不在?若在,就下死力留住。我这就出去见一见。”一旁跑腿的丫鬟听见了,忙一溜烟跑去垂花门上知会管家婆子,叫她们把话传出去。林海也跟着出去了。
林珩手上的动作不停,听见他们猜谜似的说话,不免好奇问道:“可是又有什么客人来?”林母搂着笑道他道:“是咱们的至亲,算来还是未出五服的兄弟。”林珩迷惑道:“不是说咱们家没什么亲支嫡派么?只几门堂族世居姑苏吗?”林母笑道:“你年小不知道罢了,连你父亲也忘了。”
林珩笑道:“老祖宗为我讲讲。一会子亲戚们见面,我要是不认得,不是笑掉人家的牙?”林母笑道:“这得从你高祖去岭南剿灭瑶人的事儿说起。那一年瑶人作乱、冥顽猖獗、扰乱边疆、掠杀良民,各路调兵俱不能剿灭。因着你高祖从前跟着高祖征战过,武艺高强,带兵有方、军容整肃,又能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这才点了高祖前去剿贼。”
林珩接道:“让我猜猜,可是一去就把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大胜而回?”林母摇摇头:“那一仗打得很是艰难,那瑶人勾结左右属国一齐来攻打,他们那些土人,俱是悍不畏死、蛮勇难敌。兼之本朝兵将,到了那南方极热之地,水土不服,瘴气侵扰,有一大半的官兵病得不能起身,哪里还能作战?你高祖也只能勉强支撑,虽险胜了几场,但将士伤亡惨重。”
林珩了然,这长途跋涉官兵本就劳苦不堪,更何况岭南地形复杂民情特殊,北方将领到了那里尚且需要一段时日熟悉环境,遑论一无所知的情形下便要急急作战?险胜已是林家祖先手段高明了。又听林母说道:“后来还是遇见了一位世袭岭南的千户,那千户对岭南各寨各关皆熟知内情。你高祖巨眼识英豪,屈节相交,礼遇有加,请动他做了个军师。果然有这知根知底诚心相助的千户,多番指点,这才大败蛮人,肃清边疆。”
林珩笑道:“我猜着了,可是两人意气相投、倾盖如故,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才结了儿女亲家?”林母点了点他的额头道:“好伶俐的猴儿,这就叫你猜中了。这千户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掌上明珠、眼中眸子一般,舍不得她嫁到咱们家,又想有人承嗣,便把你高祖的庶子招赘在家中,权当半子,继承香火。因着他们家世居岭南,你高祖又回京复命,长居京都。他们家与咱们隔着大半个中国,山高水远,往来极是不便,除了你高祖、曾祖过世,他们家有来人奔丧外,这些年倒是走动越来越少了。”
林珩笑道:“如此说来,竟是我从曾祖爷爷的后人了?”林母点点头:“来的这位跟你父亲一样,俱是水字辈,你得称呼一声堂叔。”林珩点点头,这不正巧是贾宝玉和贾蓉一般的关系么?林珩心内一动,想起一件事,由不得问出口:“老祖宗怎么能确实知道来的就是咱们家的亲戚呢?若是有人知道这一件事故,来咱们家冒充至亲呢?”
林母哈哈一笑:“傻孩子。咱们自然是有信物相认了。当日你高祖爷爷给了他们家一把白铜文字一开锁,为的就是怕时日久远,彼此都难以相认。咱们家知道暗语,他们家留着钥匙。要开这个锁,须得先知道暗语,将第一重锁打开了,露出暗门来,才用钥匙打开第二重锁。若是不知暗语,是没法找到暗门的。”
林珩笑道:“竟如此神秘?难道制锁人也不会开么?”林母笑道:“这可是你烈祖从前朝一位匠人手里得来的,这手艺早就失传了。你若是想见识见识,待会儿只叫他们把锁拿进来让你瞧瞧。这锁可做不得假。再说咱们祖宗得了这个锁后,又改了回暗语,便是神仙也难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