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四姑娘就在隔壁耳房候着,见了来传话的小丫头,忙打了帘子出来。秦氏等人已经走到门口,两下里打了个照面,秦四姑娘接了文姨娘丢来的眼色,便知事情成了一半,忙忍羞与秦氏搭话,秦氏待她也不减热情,到底是亲姊妹,也盼着她好,日后也好彼此有个照应。秦氏忙叫众人止步,各自拜别之后,便抱着林珩、携着秦四姑娘款款而去。到了垂花门,又是一番依依惜别,才放开手上了车轿。各自归去不提。
秦氏歪在车壁上,摩挲着林珩道:“玉哥儿,可好些了?”林珩点点头,刚刚打完喷嚏似觉清爽许多,现在车上一番颠簸,又觉头隐隐痛了起来,但到底不愿流露出来。秦氏只以为他好了,也不做他念。约有半个时辰,车子就到了林府。
秦氏和林珩在垂花门下了车,才知这一会的功夫,天色已经阴沉下来了,西北上层层黑云腾涌,俄而一阵寒风刮过,林珩打了个寒颤,只觉脑袋愈发胀痛。秦氏见是要下雨的样儿,忙叫垂花门上的管家婆子将暖轿抬上来,与林珩坐了往介寿堂而去。
林母也刚从荣府贾母生辰宴上回来,正歪在炕上与张妈妈说笑,见林珩进来了,如得了个宝贝似的,拉着他上炕说话。问他今日去秦家都见了些什么人、说了什么、吃了什么,絮絮叨叨,亲热得不得了。林珩一一答了。又说她今日去贾府,见了好稀奇热闹,问他没跟着去后不后悔,林珩摇头说在外祖家也狠有趣。林母似笑非笑看了秦氏一眼,历来贾府热闹,秦氏是从不登门的,林母也不是糊涂人儿,知道见了面儿,怕彼此尴尬,遂也不多说什么。
林母又说今日见了南安郡王妃,王妃很是记挂林珩,又送了些小玩意儿与林珩玩赏,叫林珩闲了常往王府走动,别成日闷在书房。林珩又说了一大篇话儿感谢南安王妃惦记,说话间,头又一阵阵抽痛起来,林珩忙忍住。一会子只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起来,脑袋倒像戴上了金箍,又有人在他耳边念起了紧箍咒一般,被越勒越紧,直教他喘不过气。
耳边又是林母在说话儿:“齐家三公子今日去铁围山打猎,给你送了两只银狐来,说是要向你赔罪,并不是不来看你,只是抽不出身来,请你千万见谅。”林珩只觉一灵真性已经飘离了身躯儿,悠悠荡荡晃到了半空之中,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多谢他惦记了,我并没有生……”话音未断,便整个身子都栽倒在林母怀中。
林母见他骤然栽倒,吓得心儿突突直跳,好在她也经过一回了,定了定神,张嘴喊道:“快、快去请太医。”说罢,身子便如秋叶般颤抖起来,浑身无力,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秦氏见了,呆若木鸡,听见屋里丫鬟们的一阵声响,张妈妈正叫一位素来腿快的丫头赶紧跑去垂花门报信,狠狠咬了一口舌头才清醒过来,抢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炕前脚踏上,颤抖着手去推林珩,高声叫道:“玉儿,玉儿。”林珩纹丝不动,秦氏忙把他翻转过来,轻轻把他放平躺好,伸出手儿去探他的鼻息,发觉有一股暖息拂手,才松了口气。
秦氏叫道:“老太太,玉儿只是昏厥过去。”林母才缓过来道:“好。且把玉儿抬到里间床上躺着。”张嬷嬷忙把林珩抱起,放到里间林母的拔步床上去。林母忍住泪,问道:“你细细跟我说了,今日哥儿到底吃了什么,怎么就突然昏厥了?”秦氏滴泪道:“并没有吃了什么。不过是新鲜的淮扬菜,我也不许他多吃。起先只是午睡时流了一身汗,说是热。起来后就精神不大好,我母亲给他闻了平安散后,已经好了些。谁知回来竟……”话音未落,已是满面珠泪、哽咽出声了。
此时,有小丫鬟通报道:“老爷来了。”林海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急得满头大汗道:“我听说玉儿昏倒了,这是怎么了?”秦氏又说了一回,林母脸色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好好的人儿突然晕厥过去,除了厌胜还有什么?她心里已经疑心了,只待太医来看诊了再说。
一时,章太医来了,众位女眷回避。林母强忍着话音等太医把完脉息,只见太医诊完脉后一笑道:“令公子的病并不妨事,只是有些暑热,喝两服药也就好了。”林母急道:“我们家哥儿却是突然晕厥过去,这……”太医沉吟了一会,又伸手去细细诊脉,倏忽变了脸色,道:“按脉息看,令公子只是轻微中暑,并不至于突然昏倒。微末学艺不精,着实诊断不出。”林母脸色大变,颤着声问道:“怎么会?”章太医叹道:“我只在古书上见过一‘离魂症’,令公子似是得了此疾。“林母再也站立不稳,跌坐在椅上,张嬷嬷见状,忙拿了赏封将太医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