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络陵守在林珩床前一夜无眠,双眼熬得通红。林珩但凡翻个身、动下手脚,她必得亲身起来查看,时不时把脸贴在林珩额上看热不热,手伸到林珩身上摸摸烧不烧,真个担心得不得了。夜里,又林珩要茶水,亲自服侍着他喝水,一点活也不让丫鬟们沾手,任是谁来劝她歇息都不听。
秦氏见林珩眼脸微动,似是要醒。忙示意守在一旁的心腹丫鬟下去准备洗漱用具,蔷薇、金雀等人蹑手蹑脚地下去了,并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更显出一番严整的大家气象。秦氏见林珩睁开了眼,便轻声问道:“哥儿,可是醒了?”林珩回首,见是她惊道:“母亲如何在此?”
秦氏接过金雀递来的热水手巾,轻轻地为他净面,又取来青盐,服侍着他漱了口。因他还是四岁孩童,并不束发,只将额前留的一大块胎发梳了梳。又有蔷薇捧上茶来,他只稍微吃了口。又侍候着他脱下寝衣,换上干净的衣裳。幸亏林珩从小也是这锦绣窝中长大,惯受他人服侍,面对如此阵仗,才能一丝不乱,不露出半点马脚。
又命她们传上饭来,仍旧是一碗米汤,秦氏劝慰道:“我的儿,如今你尚在病中,最好忌口,只好先喝点米汤。”林珩点点头,他病中浑身酸软无力,若吃其他也提不起胃口,被喂着喝了半碗米汤才停下,又被服侍着漱了口。秦氏道:“好儿子,可委屈你了。”林珩轻笑道:“并不委屈。母亲彻夜未睡,照料我辛苦了,且去歇歇吧!”秦氏闻言,两泪交流,正点头要答话,此时有小丫头进来回话:“老太太来了。”
林珩定睛细瞧,只见两个丫头搀着一位鹤发慈容的老母进来。她见林珩已清醒躺在床上,三两步丢下搀着她的丫鬟奔上去,急问道:“好儿子,可好些了?”林珩欠身欲行礼,林母忙按住,不叫他起来,笑问道:“问老祖宗安。”林母笑道:“我这孩儿,还这般多礼?你安,老祖宗便安。”
又见他玉雪可爱,较之昨日苍白模样又添了三分生气,心里爱得不得了,搂着他“心肝儿”“肉”啊的乱叫一通。秦氏上前行礼问安。林母看了她一眼,见她憔悴得不行,笑说道:“劳动你了!你也先下去洗漱一番,好好歇息了再上来。秦氏应是退了出去,林母又问照料他的丫鬟可吃了什么,见说喝了半碗米汤,不悦道:“太少了。”林珩只说病中无甚胃口,任什么也吃不下。林母闻言道:“苦了你了!”又告诉他,等病好了,就迁到林母院中。林珩讶道:“岂不是扰了祖母清净。”林母眼中有冷芒闪过,只哄他:“难道你不想跟祖母一起住?也不知你从前是什么想头,竟吵着要一人独居一个院子?”
林珩想了想道:“有人告诉我,贾家的珠大爷三岁起就一人住一个大院子,十分胆大,我才不要叫他将我比下去,因此我也想一个人住。”林母大怒,这可好啊,原来早就算计上了,真是一条绝妙好计啊!又忍怒问他:“可记得是谁告诉你这话的?”林珩摇摇头道:“并不记得了。”小孩儿记忆十分散乱,他确实不记得是谁说的这话。“好儿子,一个人住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回可怕了?”林珩点点头,林母摩挲着他的头,斩钉截铁道:“那就与祖母一道住。” 正说话间,林海下了衙门,来看林珩。林海见他已能坐起,靠在林母怀中,向林母行礼问安后,笑道:“这可都好了?”林珩行礼道:“孩儿好了。”“这就好。”林海抚须笑道。有小丫鬟来回:“二太太来了。”林母笑道:“昨日可委屈二太太了。”林海忙束手躬身道:“母亲说的是哪里话?纵是母亲叫我们赴死,孩儿也无二话,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罢了,终究是阖家欢乐要紧。”林母对着林珩说道:“好儿子,等二太太进来,你替我向二太太道个不是,说我一时情急,并不是存心给她没脸。”林珩应是,等贾敏进来,林珩忙跪在床上向贾敏赔礼道:“太太昨日受委屈了,我替老太太给太太陪个不是,只看在珩儿面上罢!”贾敏忙虚扶了他一把,道:“好孩子,快起来,我并没有什么委屈的。”贾敏又向林母行礼赔罪,林母脸上的笑意淡淡,总算将昨日那一章揭了过去。
一家子正欢笑间,外头又来回话:“林忠义家的等进来给大爷请安。”知家中小主子病了,一干有体面的丫鬟婆子也十分心焦,听说林珩有三分好了,忙进来看视。林母道:“有多少人?”小丫头回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丫鬟媳妇们都进来了。”“罢了。人这样多,哥儿也清净不得。只叫她们在外面磕个头,说哥儿已经好了,领了她们这份心。叫林忠义家的进来便是。”
这林忠义原是老侯爷的奶哥,因忠心耿耿又侍奉老侯爷有功,便赐了他“林”姓。因他是老侯爷跟前的人,因此在小主子面前更有几分体面,只他也不托大,对待主子们仍旧十分周到,所以林海更高看他三分。现做着林府的大管家,只年纪大了,诸事都托与他儿子林仁照料。这边林忠义家的才问了几句,又有丫鬟进来通报:“秦少尹和秦恭人来了。”林海忙出去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