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娘,娘官兵要来杀我了,我好怕,你们在哪儿啊”
搬着沙袋填缺口的大人们匆忙走过他身边,投给小孩悲悯的一瞥,显然小孩其实早已是孤儿了,他的父母或许很早以前便死在官府的苛政下。
心情像铅块一样沉重的杨明静静站在城墙缺口不远处,看着城头上络绎不绝不顾生死搬扛着沙袋的百姓,杨明的心愈发沉重,他甚至感到一种深深的发自骨子里的颤栗。
这就是民心吗
王洪,你和我到底谁赢了这一战天色很阴沉,北风呼啸吹过房县城头,城头那面“王”旗猎猎作响,城墙被火炮轰塌了,但帅旗仍然屹立不倒。
城墙缺口只塌了两丈见方,官兵和太平军反军双方将士同时堵在这两丈宽的缺口处,一方拼死进攻,一方拼死守卫,伴随着无数惨叫声,缺口中间的尸首也越积越多,地上稠粘的鲜血被无数人踩踏,分不清敌我,反军在为自己挣命,京营在为自己搏军功。
王洪怔怔站在城头的帅旗下,魂魄仿佛已出了窍,看着城下互相杀戮拼命的将士,看着远处犹自散发着硝烟的炮口,这一刻他已心如死灰。
是非成败一场空,原来杨明早有能力一举击破房县,只是朝廷一直没有任用他而已,如今杨明已经取得了诸位大臣将军的一力支持,而杨明能做主之后,经过短期的整合,击破房县已经易若反掌,只是想为太平军留下一条生路,一直留着后手而已,争什么天下,构什么皇图,其实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终究是大明的天下啊,自己和李原只是搅乱了一池春水的小石子而已,涟漪过后,不留痕迹。
一名扛着沙袋的老人匆匆经过他的身边,肩上的沙袋不小心撞了他一下,撞得他微微踉跄。
老人不禁回头,看着王洪没有灵魂仿佛只剩一具躯壳般的身躯,老人泪眼婆娑,扔下沙袋扑通朝他跪下。
“王元帅,城要破了,我们都知道官兵入城后大家是什么下场,十数万百姓的性命系于你一身,满城百姓求你振作,振作啊”
说完老人起身扛起沙袋,往塌掉的缺口处一扔,头也不回继续搬沙袋去了。
浑浊的老泪滴在王洪脚下,他的心仿佛中了箭一般绞痛。
一支利箭从城外射来,疾若流星,这支箭显然是明军神射手所发,幽亮的箭头直指王洪面门。
身后的侍卫大惊,急步上前反手挥刀,箭矢被磕飞。
城外的神射手仿佛不死心拉弦又是一箭,帅旗应声而倒。
城下双方鏖战的将士忽然一阵寂静,片刻之后,朝廷将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房县已破,帅旗已倒帅旗倒了”
“二十万展丹谷逝去的将士们,你们安息吧”
反军将士却一脸绝望,人人脸上现出死灰色。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帅旗就是军心,就是信仰
王洪仍呆呆站在城头,那面倒下的帅旗离他只有五步,然而他却动也不动,这五步他始终跨不出去,他的信仰在帅旗倒下之前已率先倒下了。
一道佝偻的身影踉跄上前,虽迟缓,但坚定。
在双方将士惊愕的目光里“王”字帅旗被他俯身拾了起来,重新插在房县城头,硕大的黑色旗帜迎风招展飘扬。
“帅旗没倒”这老人泪流满面,目光充满了哀求“义军将士们,帅旗没倒,全城百姓仍在,求你们把官兵赶出去,给满城老少挣一条活路”
“王元帅”老人面朝王洪跪下头磕得砰砰响“王元帅振作起来帅旗没倒”
话未说完,城外一支冷箭嗖地一声,射穿了老人的脖子齐老圆睁双目,老迈的身躯痉挛抽搐几下,最后软软倒地死不瞑目。
王洪浑身一哆嗦,看着血泊中仍睁着愤恨双眼的老人,一介热血男儿,生可屠百万人的一代枭雄豪杰竟然掩面放声大哭。
“是谁在造孽杨明,是你还是我”王洪趴在城头箭垛上,朝着城外大军嘶吼,绝望之态形若厉鬼。
鏖战仍在继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双方主将的目光注视中逝去。
杨明站在远处看着城头的百姓不顾生死拼命搬运着沙袋堵城墙缺口,此刻杨明的心痛一如王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