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晗没说什么,转身便进屋了。
闭眼冥思,萧晗想,庾翼究竟遇着什么事了,就连向自己解释的时间都抽不出,而且还带了个女子,还叫自己照顾好她?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事与王敦脱不了干系。
苦想了几时,待玉蘅敲门进来之时,萧晗才疲惫地睁开双眼。
“都安置好了?”萧晗问。
“安置好了。”
萧晗叹了一口气,道:“玉蘅,好好照看着她,勿要出了差错。”既然庾翼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好好照顾这女子,自己便不能轻待了她。
“公子,我看那妍姑也不是个善茬,我看她那样也只会在男子面前楚楚可怜,可不天生就是一个狐媚子?男子么命气”玉蘅义愤填膺,“给个地方给她安身立命便不错了,何故还要求好好顾着她呢?我们又不是伺候她的!”
萧晗冷笑,道:“你道嫣夫人曾说过什么?”
一时又扯到嫣夫人,玉蘅不明所以。
萧晗微笑道:“就她那样也配做狐媚子?”这话确实是嫣夫人说的,嫣夫人有睥睨众生的容貌,萧晗亦是如此。
“可是公子,她那样的我实在看不下去”,玉蘅打了一个哆嗦,道,“公子,你知道她方才说了什么?”
“哦,你倒说来听听?”萧晗洗耳恭听,想必是这妍姑惹着玉蘅了,也难得她这么反感。
“她说‘庾郎人好,我全赖庾郎相救,这份恩情恐怕一生都难报了’。她还说‘虽说萧郎是受了庾郎相托才收留我的,可是我心中亦视萧郎为恩人’。她甚至还拉着我说‘姑娘,妍姑这些日子可要打搅姑娘了,姑娘若是有庾郎的消息,还烦请告诉我一声’”,玉蘅气得胸口的气都岔不过来,“公子,你知道吗,她居然还往我手里塞了一根金钗!”
“金钗!公子,她可真是把我当伺候她的下人了!一根金钗耳,我玉蘅好歹也是跟着公子走南闯北的,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她居然如此作践我!好啊,我可从来没这样气过,居然妄图买通我来打探消息!”玉蘅将金钗扔在地上,心中怒气难平,“她什么意思,句句话不离庾郎。庾郎,庾郎,庾郎也是她叫得的吗,还恩情一辈子都还不清,既然还不清,为何还要赖在这儿?”
“仿佛庾郎是她什么人似的,还一有消息就立马告诉她”,玉蘅因情绪的激烈胸脯上下起伏着,“她是谁啊,这么大的口气,庾公子有何消息干她何事,我越想越糟心!”
玉蘅悄悄瞥了一眼萧晗,发现她平静得很。
当她眼中的怒气与萧晗眼中的平静相撞,她立即垂下了眼眸,心中忐忑道:“对不起,公子,是我激动了,我原不该这样的,白白辜负了你素日的教导!”
萧晗对玉蘅素来要求要沉得住气,如今她却被一个小小的女子激得七荤八素,这搁在之前定会被萧晗责骂的。也怪不得她现在低头认错了。
然而出乎玉蘅意料的是,萧晗根本没有一丝责骂之意,反而问道:“你就没将金钗还给她?”
玉蘅先是惊诧,尔后老实回答道:“我又不是什么破落户,一根烂金钗如何上得了我的眼。我本是推辞的,可那妍姑……她当真可恶得很。”
“她既然给你了,你收着便是。”萧晗闭目养神。
玉蘅冷哼一声,道:“谁人不知我们家财万贯,一根烂金钗,我若收下了不是自己埋汰自己吗?我待会儿就把这金钗赏给方府的仆人!”
萧晗默认,半晌又道:“她既然想知道庾翼的消息,你便告诉她,不用瞒着她!”
玉蘅愕然,继而又忿忿不堪,道:“公子,凭什么要告诉她,她真当自己是正经女郎啊,我看她就是个破落户,想傍住庾公子这个金主。庾公子也是的,偏生喜欢招蜂引蝶,从前在江州也是,在建康也是,如今来了番禺也是!”
“什么也不说,就要我们好好照顾她。我们凭什么照顾她,庾公子这回过分了。公子,你也是的,作何要答应庾公子。我看还不如在外头找一间宅子让她自生自灭好了!”
玉蘅余光瞟了瞟萧晗,不好,公子睁开了眼睛,目光中满是冰冷,就像从前一样。而她从前断不敢在萧晗面前如此放肆的,她地下了头,一片懊悔。
“你是因为她给了你一根金钗叫你打探消息而辱没了你而生怨,还是因为她对庾翼的态度而为我感到不平呢?”萧晗望着她,平静地问道。
她没有生气,只是清冷地目光一直定格在玉蘅身上。
玉蘅抬头望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不作回答。
萧晗也没要求她回答,而是自言自语道:“若是前者我会赞你一句清高,若是后者,玉蘅,我就那么好,好到你们一个个都要护着我,看不得我受一点委屈?”
“公子。”玉蘅抬头望着她惊呼道。
“诚然,庾翼确实麻烦得很,他身边无时无刻没有女子,有时我看着心头也不舒服,就譬如先前那方女郎,就算女子对他纠缠至深,他也是温润谦和的,不说一句重话,你说他怎么会这样呢?”
玉蘅不曾想萧晗会对她这般地推心置腹,一时抬眸看着她。
萧晗又道:“可是他有他的难处,那么多人都在看着他,他是最温和不过的了!玉蘅,日后这样的情况还很多,我若次次如此,不消几日便成了深闺怨妇了!”萧晗自嘲道。
玉蘅惭愧,原本公子打算坦然些的,却因她一番愤怒的抱怨……
玉蘅楚楚地看着她,觉得公子清冷淡漠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同世人一样的心,她只是经历了些不堪的痛苦而将自己保护得很紧,仿佛在清冷淡漠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足以将她伤害,就像一匹苍狼,受伤后总是自己舔舐伤口,而萧晗的身世她也略知一二。
如今她才彻底看清楚真正的萧晗,从前她只会说“公子,其实你一点也不薄凉无情”,可是却说不出来能证明的事或人,然而如今可以了!
“那公子相信庾公子吗?”玉蘅问道。
萧晗笑了笑,道,“我现在相信他。”是啊,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但是萧晗能在庾翼不解释的情况下相信他已是极属不易。
“我既选择了相信他,便不应暗地里置气,他说要好好地照看那位妍姑,我便要好好照顾妍姑。我选择了相信他便不会阳奉阴违,你可懂?”
“公子!”以后喉咙肿痛,半晌才接着说道,“我懂了。”
“我一定好好照看着她,直到庾公子归来!”玉蘅心底暗暗发痛,庾翼,你叫公子去照顾她,你叫公子作何感想?
“庾翼他有自己的道理的!”萧晗道。
她这话像是在自我安慰又像是消除玉蘅心中的隔阂。
“公子,我一定像待宾客那样照看妍姑的!”玉蘅道。就像对待宾客一样,客气中带着疏离,玉蘅如是以为。
“你懂得就好。”萧晗重新敛起眉目,闭目养神。
“你出去吧,我想歇歇了。”萧晗道,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玉蘅垂首,缓缓地退了出去。
萧晗哂笑,庾翼啊庾翼,你总说该拿我如何是好,我却想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你一言不发地将那女子交在我手里,你让我如何想?
你身边总是有那么多的女子,你总是不拒绝,你让我如何是好?
萧晗深深叹了口气,捂着胸口怅然道:“但是我还是选择相信你,庾翼,你说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