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郎君,卫公子病重须静养,你这般吵闹有何图谋?”旁边一个银须长者捋着一尺长的胡子严厉怒喝道,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卫玹随行的大夫吧。
萧晗转头,目光凌厉如刀剑,狠狠地瞪了那大夫一眼。那大夫眉头一皱本想说出什么来叫萧晗这后生好看的,但是此时床上虚弱的卫玹却哼哼唧唧地发出几丝微弱的声音。
“子毓,你可识得我是谁?”萧晗问。
“萧——萧晗!”卫玹眼神涣散,语气微弱。
“子毓,你听着,你可愿赌一回,我为你治病?”
“你懂岐黄之术,我记得你那晚说过!”纵然是如此虚弱时刻,纵卫玹力气再不济,他也想极力给萧晗这个初结识的人一个最好最纯净的微笑。
“你可愿随我赌一回?”
“公子,不可,这小儿无端闯入又与您说这些话,定是图谋不轨!”旁边的大夫连忙阻扰道。
“你闭嘴!”萧晗转头一阵暴喝,冷酷的表情倒当真将那大夫给唬住了。
伸手捏着被子下卫玹的脉门,萧晗又问道:“你可愿赌?”他脉息微弱如细丝,身子滚烫如烙铁,若再不救治怕真要走一遭黄泉路了。
“我信你”,他反捏住她的手,展颜一笑,苍白的面孔却犹如清润的春风一般。他又虚弱地唤道,“清央,清央……”
清央便是当日那个为他加衣裳的婢子,他最忠心的仆人。
“公子!”清央蹲在卫玹榻前,泫然欲泣,神情悲痛万分。
“清央,你听好,让萧郎为我治病。不管——不管治好与否,都——都不可为难他!”卫玹喘着气,好久才将这句话说完,说完他便如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昏倒在床榻上!
“公子!”清央哭兮兮地喊道。
“交给我,你让开!”萧晗拧着眉,从袖口里掏出银针包。
那个大夫原想阻拦的,可是清央却开了口:“公子既然相信萧郎君,清央也相信,还请萧郎救救我家公子!”清央哽咽不已。
如此一来那个大夫有气也只能憋在心中,隐忍而不敢发。
寒气过身,因着神思郁结而滞留体内,以至积累成疾,又由一夜凉风为导,于是大病如山崩。萧晗为卫玹施了针,又开了药方,还好卫玹素来多病出行也带着许多药材,故而萧晗亦很快将药物配好了。
施了针服了药的卫玹好了许多,沉重耷拉的眼皮也缓缓睁开,眼睛里又逐渐恢复清水一般的纯净安静,他张了张口,说道:“谢谢,萧晗,你救了我!”
萧晗收拾着针包边说道:“我为你开些药方,你照着药方服用,服用个两三年身子便会强健些了!”
清央听说萧晗能调养卫玹素来病弱的身体,原本的哭哭啼啼也变得喜不自胜了,连忙应声道:“萧郎真是神医,如此为公子考虑,公子心里也是欣喜的!”
将叠好的针包放入袖中,萧晗抬眸盯住卫玹,一字一字极其严肃认真地与他说道:“我之前便与你说过,神思郁结才是症结,世间之事你大可看开些,何必积累在心中!”卫玹就是因为太纯净了,便容不得一点污秽。
“子毓受教,定当时刻克制自己!”卫玹牵出一个腼腆的笑来。
“你若想强身健体,也不妨在清晨舞些剑,你缺乏锻炼!”
向清央交待了注意事宜,又吩咐清央让卫玹在床榻上静养几日,不得由着他任意而行,萧晗便回到了自己的船舫。
建康近在咫尺。皇城就在眼前。
“听闻卫氏郎君今日回来,怎地这时候了都还不见影子?”岸上拥了许许多多的人,纷纷踮足翘首以待。能令建康男女老少趋之若鹜的怕也只有极少在建康露面的大有卫阶遗风的卫玹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自今日起‘君悦楼’停业三日,依‘君悦楼’这势头,停业三日可要少赚多少银钱啊!你们可知晓其中原因?”等待的空暇人们不免谈论些趣事。
“君悦楼”并非只是江州才有,一年前庾翼他们离开江州后,萧晗用了法子将“君悦楼”收购了,人们原以为“君悦楼”易了主便不复往日荣光了,谁知萧晗接手后君悦楼风头更盛了,而且在极短的时间内遍布各地。
“我倒是听说‘君悦楼’是为了迎接主子,所以才停业三日的!”
“‘君悦楼’的主子不是那个叫萧晗的吗?”
“萧晗?便是那个在短短一年之内掌握长江南北航运贸易的少年?”
“可不是,那人在江州极有名,听说当年庾五郎和王氏郎君被急召回来一事便是因他而起,据说那长相连天人都不可及!”
“嘁,可别说别人了,卫郎君到了罢!”果然一大队船队出现在众人的眼帘里。
“这么多船,哪一个才是卫郎君的呢,上面又没有悬旗帜!”这队船是商船,各家各户十分纷杂。而卫玹素来低调,出行这些不会可以打上卫氏标牌,所以众人要找到卫玹的船舫也不容易。
“卫郎君喜好雅静,我们只管看那些古朴雅致的船舫!”
“咦,那边倒是有两艘古朴雅致的船,倒不知哪一只是?”
“船靠岸!”随着艄公洪亮的长喊声,船队的一只只船只纷纷靠岸。而岸上的亦越来越人潮涌动,人们拥挤着想要第一个看到那传说中的卫氏郎君。
然而等了许久人们都没有看到所谓的卫玹,不禁有些败兴。
不知这时谁喊了一声:“卫郎君在那儿!”
众人回头,只见一青衫郎君由人搀扶着倚在一车架旁对着一白衣郎君说话。从众人的方向看去那青衫郎君面若清泉,浄如白雪,如此形态倒当真与传闻中的卫玹一模一样;而那白衫男子,众人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而不知其容貌家世。
“萧晗,待我身子好些了,我便发帖子来请你。”虽说与萧晗相识不久,可是在卫玹心中萧晗便俨如他知己一般了,是以这会儿与萧晗分别他不舍之情溢于言表。
“你若大好了便多出行,‘君悦楼’倒是极好的选择,你若不嫌弃便可多来坐坐!”从前卫玹因为惧怕众人对他的掷果的行为而不敢多出行,然而萧晗却以为这样对他不好,作为一名医者她所秉持的便是开阔心思而不是所谓地静养在死气沉沉的宅院之中。
“萧晗,我甚是惧怕掷果之举,我先行一步,来日定当叨扰你那‘君悦楼’!”远远望着蜂拥而至的建康男女老少,卫玹连忙行动匆匆,像是见着鬼一般,脸色都白了。
萧晗点头,接着卫玹那车架便扬长而去。
“卫郎,卫郎!”见着卫玹的车架驶动,蜂拥而来的男女老少连忙迈开了脚步飞奔而往,便追便扔出篮子里的蔬菜瓜果。然而人的脚力终究比不上畜生的脚程,是以卫玹第一次从人们的热情中全身而退,那些果子没有一个被掷上了他的车架的。
眼看着卫玹的车架消失无踪,奔跑的人们也垂头丧气,停下了脚步,折路而返。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今日萧晗可算是见着建康百姓的疯狂了,在追逐美男子这方面着实比江州百姓猛烈!
萧晗这厢还在感叹建康百姓的疯狂,那些败兴而归的百姓则在回头走回的瞬间,双眼发光。
建康多美男子,是以建康百姓也见过不少美男,但是如萧晗这般清逸如仙的着实没见过。一来,萧晗确实长得好;二来,这些人从未在建康见过萧晗,故而这些建康百姓心中燃起了极大的兴趣。
眉眼清清,若白莲出水,似玄梅浴雪。建康百姓眼中的萧晗倒是不比传说中的卫郎差。
“小郎,小郎,你是谁家儿郎?”一个大胆的姑娘提着菜篮大声问道。
萧晗察觉出若自己再不走便要如卫玹一般了,于是不语转身而走。
“白衣如雪,容色赛仙,这不是无情萧郎吗?”这一句如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无情萧郎,是江州一年之内新起之秀萧晗?
“萧郎,萧郎!”萧晗感觉背后一阵异动,就像一个铺天盖地打来的大浪。
蓦然回首,缤纷各色的花蔬瓜果像万剑之阵一般,密密麻麻地朝着萧晗飞来,还伴随着那些男女老少各异的声音:“萧郎,萧郎,江州萧郎!”
人们大多喜欢人云亦云,是以这呼喊声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见着呼喊之人如此行动那些原本无事的人亦加入了进来,故而这掷果的队伍愈来愈大。
若是日日驾车出来一遭,那必定是日日掷果盈车,她萧晗什么也不干也饿不死,这就是建康百姓的神奇之处!
胡乱思想间,萧晗已经身形一纵,一边脚步轻盈地躲避着砸来的果子一边向前跑去。建康百姓的声势浩大具有足够大的杀伤力,怪不得从前卫阶会被看杀,怪不得卫玹会如此惧怕,即便是她这等武功极好的人,在这么多瓜果砸来的情况下也会受伤。
萧晗愈加躲避,那些百姓愈发觉着萧晗惊为天人,不为其他只是觉得萧晗躲避的动作实在犹如仙人临世!
只见,她脚尖轻点,白衣在清风的吹拂下袅袅如烟,青丝也因此像极了舞女手中飞动的绸布,翩然回头间那容颜更是如梦如幻如仙如痴,可谓惊鸿一瞥!
仙人是怎样的建康百姓并不知道,但是那些画中的神仙误入凡尘便是这样一番姿态。
萧晗身形一转,犹如飞燕,迅速落在车架前。
“主子,没事吧?”如轩好笑地问道,不是他们不上前帮忙,实在是这被百姓掷果是极大的荣誉。
萧晗瞥了他一眼,转过头看向那华服中年人:“华伯!”
“建康‘君悦楼’主事秦华见过主子!”早前玉蘅他们便对华伯说多主子性情冷漠,叫他说话的时候小心些勿要惹到了主子,故而这时候华伯低眉颔首,不敢抬头看萧晗的真颜。
“去君悦楼!”萧晗眼神扫过,知道定是玉蘅他们说了什么。于是衣带一飘,飞身入车。
“是!”玉蘅几人高兴地抱拳,还好主子并未怪罪他们多嘴。
秦华拭了一把冷汗,即便他没看主子一眼,可那种压人的冰冷还是令他心颤颤的,果然名不虚传,主子果真担得起无情这名号。
“萧郎,江州萧郎!”车架后面百姓的欢呼继续着,然而萧晗一行人的车架却将这欢呼这花蔬瓜果生生湮没在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