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夫不知严恪身份,但瞧他送了展宁前来,又知悉展宁的身份,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她肩上的伤虽然深,但已不碍事,只是她身子骨本就弱,又失血过多,只怕半夜挨不住,发起热来麻烦。小女留在房中照顾她,你是否要进去瞧瞧?”
严恪神思回转,再瞧外面天色,几乎全暗了下去,他想了想,问道:“她何时能够醒来?”
刘大夫摇了摇头:“眼下说不准。若是运气好没有发热,过阵子就能醒,若是发起热来……便得看何时退热了。”
“我明白了。”严恪点点头,起身提步往内室走去。
他气度从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段尊贵气度。刘大夫也常出入达官贵人府邸,观他形容,料想他身份不俗,虽然好奇他与展宁身份,但也不敢随意探知。又见他一身衣袍染血,便吩咐了伙计打些热水送进内室,让严恪简单清洗。
却说室内,刘大夫的女儿芸娘刚替展宁擦过脸,在一旁看顾着。见到严恪进来,她稍稍一惊,犹豫了下,本准备退出去,却让严恪叫住。
“不碍事,你就在这守着,等她醒来再说。”
刘大夫知晓展宁的身份,芸娘却是不知道的。之前帮着父亲替展宁疗伤,发现对方竟然是女儿身时,她也狠狠吃了一惊。
芸娘到底是女儿家,刘大夫对展宁的事情守口如瓶,她不知究里,脑子里却对瞧起来貌美纤弱,偏偏女扮男装还身负箭伤的展宁充满了好奇。如今再一见严恪,瞧对方容貌俊美,气度贵重,在外形上与展宁瞧起来很是登对,这心里头也就误会了。
默默了坐了一阵,她观严恪不似凶恶之人,想想父亲刚才抱怨过的话,便忍不住与严恪道:“父亲方才同这位姑娘治伤之时提过,若是今夜不发热,早些清醒过来,她身上的伤养一段日子就会无碍。不过她忧思过甚,身子底子又不大好,现在年纪轻,却已有内虚之象,若是不好生调养,年寿难永……公子你当劝一劝她。”
芸娘这番话,让严恪稍稍愣了一下。
他将目光投向床上闭眼昏睡的展宁。
之前因为箭伤,展宁疼出了一身冷汗。芸娘替她擦脸之时,也就把她脸上那些许的伪装擦了去,露出她原原本本的面貌。
展宁此刻的模样,褪了眉目间故意描绘出来的英气,显得要比平日娇柔俏媚许多,又因为受伤昏睡,更平添了一份脆弱。即便严恪不喜她心思深沉、处心积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生了极精致的一张脸。
眉眼口鼻,无一处不精巧,无一处不动人,再兼些玲珑心肠,难怪林辉白心头放不下。
只是忆起林辉白与他谈过的展宁,似乎与面前这人,判若两人。
林辉白口中的少女,骄傲聪慧,明艳皎洁,让人想将她捧在手心之上,一辈子不让明珠蒙尘。但面前这个人,外表清冷柔媚,心思深沉难测,步步算计,更兼薄情逐利。
一场意外,一年时间,便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不同?
严恪一向不为外物挂心,这一刻却突然有些好奇,对于展宁,到底是林辉白从未看清过她,还是她的改变当真如此之大?
严恪看着展宁出神,可面上表情平淡,看不出丝毫关怀担心。
芸娘一颗石子投湖,连个浪花都没见着,也隐约发觉自己方才的猜测和言语都冒昧了,当即不敢再多言,只默默守在展宁床头,偶尔替展宁擦擦汗。
严恪在床的另一侧坐下,守了一阵子,估算了下时辰,料着连安将回,便起身准备往外查看一二。
他今日在展宁身上耗费的时间已经太久,加诸身上染了血迹,即便简单清理过,仍然不舒服,只想待连安来后,便将人交给连安和芸娘守着,自己回王府去。
却不料他刚一动,床上的展宁也动了一下,似乎是昏睡中仍不安稳,还低低喊了两声。
芸娘的目光嗖一下就投向了严恪,小声道:“她……好像醒了?”
严恪脚步一顿,听展宁又小声说了什么,他眉头一皱,折转身去,略略低下头,凑得近些,才将对方所说听清楚了。
“大哥……”
展宁的声音里竟然带着点哭音,严恪这一听,一时怔了怔,下一刻,放在床沿的手却让人抓住。
展宁的手冰冷柔软,严恪有些不习惯,想要抽回手,可展宁却握得紧紧的,声音的着急委屈也重了些,“大哥……别丢下我……”
展宁不肯松手,严恪怕扯动她伤口,没有强抽回手。就这么僵持了一阵,芸娘在旁边见了,只低低垂了头,假装瞧不见。
严恪眼看着一道水痕从展宁脸颊滑过,心里莫名有了点烦躁后悔,后悔当日答应林辉白照看展宁,后悔今日没有照常回王府,折回去趟了这淌浑水,瞧如今这模样,竟似抽不了身?
不过没等严恪后悔多久,前去靖宁侯府报信的连安终于回来了。
但严恪没有料想到的是,随连安同来的,竟然还要一个人。
--他的堂兄,睿王严豫。
严恪与严豫虽同是皇家血脉,但因为汝阳王明哲保身,不愿涉足皇子夺嫡之争的态度,严恪与诸位皇子的感情并不要好。
他平素与严豫,也仅是寻常交情。如今见到,他不由有些奇怪,“王爷怎么会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