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原在村外,离村子一里多地远,孤门独户的,也幸亏瑶光是个耐得住清净的性子,又跟郑钧琴瑟和鸣,小日子虽过得也有滋有味,还是太清净了些,除了夜半的狼嚎和王氏偶尔的造访,郑家小院几乎遗世独立一般。
可如今,嗯,也太热闹了些,原先郑钧想着家里那么多地,又买了好些粗粮,自家是吃用不完的,等新粮下来,有要买新粮,旧粮是不知几个钱的,不如雇着那些逃荒的花子把地开出来,鱼塘挖出来,既解了那些花子的困,又帮了自家的忙,不过是费些粮食而已,自家日子尚还过得,就是不干活,把这些粮食舍给他们些粮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和阿瑶都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想法是好的,只是两个人从来都没有经过这些事,如今一一做来,竟是比自己亲自开荒还累人些,先是设法安置了那六家人不遭狼害,粮食也按天按劳力发了下去,可活还没干多少呢,老天又不乐意了,原先好好的暖和天儿转眼间就冷了下来,晚上更是冻人的很。
这六家人里大人和半大的孩子还好些,那几个老人和小些的孩子就顶不住了,窝棚里全是垫的是草,又不能生火取暖,就怕一个不小心连人带窝棚全点着喽,可不生火,这窝棚里,四下漏风透气的,别人好好些,那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就冻得直哆嗦,不用多久,再冻上两三天就得骑个纸鹤走人了。
“这么下去不行!”郑钧看了看天气,阴沉沉的,说不定马上就有风雪。
“你们还有什么法子,尽管说,咱粮食有,石炭也是够的,总要好生的过了这个月才行,估摸着下个月就不会这么冷了。”
郑钧身后跟着的六个男人是这六家人家的当家,也是主要的劳力,六个人听了郑钧的话,相互看了一眼,齐齐的给郑钧跪下,咚咚咚的三个响头,郑钧不动声色的看着跪在脚下的六个壮汉,六人磕完了头,相互看了一眼,为首的刘天成‘咚’的一声又给郑钧磕了一个头,沉声说道:“东家虽说雇着小人们开荒挖塘,可活没干多少,粮食却吃了许多,如今又要费心给我们御寒,……东家仁义,小人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别人不管怎样,只要东家不嫌弃,小人愿意每年春秋两季来东家家里干活,不要银子,总得还上这些日子东家的花费才行。”
话音刚落,后面五个人也纷纷的表态也说愿意来干活抵债。
“先不说这些没用的,先过了这个难关再说,起来说话。”
郑钧摆了摆手浑不在意,他们来便来,不来也不强求,他郑钧也不是为的他们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才如此的,不过是‘不忍心’三个字罢了。
还是那个大汉刘天成,他家三个老人,祖父都八十多岁了,这两晚都把他的被子也给他盖上了还是冻得直哆嗦,他急的不行,法子倒是想了不少,可是寄人篱下,没有郑钧开口,实在是没那个脸去说去。
“小人有个法子。”刘天成站起身后,躬身站在郑钧身旁,黑红的脸膛上带着些自信,这个法子他前后想了许多遍,他自信能够让东家花用最少的东西银钱还能让大家都冻不着。
“你说!”郑钧有些兴趣,说不定他真能说出点什么出来。
“是,小人这个法子别的不要,就是得用些砖……”说着不太确定的看向郑钧,话音里带着不好意思,他也觉得自己脸皮厚,没完没了的占东家的便宜,见郑钧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才大胆的接着说下去,“用些砖…在……在那块高地上垒出两条炕来,也不用垒成家里那样的,垒上两层砖,炕底下能铺成烟道就行,东边就着地势垒出个灶火出来,也不用烧炭,咱上山砍些柴火回来就行,西边的烟道垒出五尺高就够了,炕的四周再堆上土,就不怕跑了热气,咱把窝棚搭在炕上,再用烧土混着麦秸把窝棚的缝都糊严实喽,就着下面的热气,再铺上一层厚厚的谷草,就是再冷也不怕了。”
一口气说完之后就有些心虚的看着郑钧,这个法子他虽然琢磨了好几遍,却还是怕哪想的不周全。
郑钧挨个看了他们一眼,见除了刘天成这个主意,别人也没想出什么法儿来,索性这般办吧,听着还算靠谱,不管怎样他也尽了力了,就是最后不行心里也不亏。
“嗯,就这么办吧,老刘你出的主意,就由你主事,尽快弄好,另外还用砖围着些,这山里的狼厉害着呢,别轻心不当回事!”
六个人刚刚被郑钧的厉眸扫过,尤其是刘天成,只当自己的主意不成,心里都惴惴的,不知如何是好,又听郑钧发了话,还让他领头干,这才按下心来,六个人又磕头谢了郑钧这才转过身去叫上家里的女人儿女,搬砖的搬砖,调泥的调泥,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天太冷,有些上冻,活不好干,二十几号人硬是干了一整天才把两条炕铺好,当下就捡了柴火,生了火,烧上一个晚上去了湿气,明天一早就能把窝棚搬过来,睡上热炕,老爷子也不用抖得跟打摆子一样了。
刘天成坐在灶火边上,橘红的火焰映在他那黑红的脸膛上熠熠生辉,像是发誓一般,对身后喜滋滋的同伴家人大声说道:“咱们几家都是有福气的,能遇上东家这样心善的人家,不信等过了这坎,回去了到处打听打听,得有多少人是冻死的!”说着,话音顿了顿,学着郑钧那样环视身边的众人一眼,接着说道:“东家心善,咱也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事儿,别人我也管不着,我家的人必定得给东家把鱼塘灌了水,抓了鱼苗,种好了地才回去,就是耽搁些日子,少收些粮食,顶多不过多喝几天稀饭,有什么打紧?能顶得上东家给的活命大恩?”他是个有心眼脑子好使的,不像另外五个,图有一把子傻力气,使力不使心,郑钧有事也爱找他说,这几天的活计干下来,在这六家二三十号人里已经有了些威望,隐隐算的是是个领头之人,说话也好使得很。
见他这样说,别的几家也纷纷表态要跟着留下,还有人记着在郑钧跟前说过的话,表示每年春秋也跟着刘天成过来帮着春种秋收。
这些郑钧自然不知道,他正在家里嫌弃六婶做的白水煮菜呢,实在是跟猪食一个味儿,吃惯了瑶光做的色香味俱全的菜,再吃这白水煮菜,真是难熬,就是阿瑶有孕,他掌勺的日子虽说不甚好吃但好歹油水足,嗯,就是咸淡有点把不住而已,怎样也比这没滋没味的东西有滋味吧。
勉强吃了晚饭,饭菜剩了一大半,都没吃饱,“等会六婶走了,我再去做点去,把那两只兔子炖了,可好?”瑶光安慰有些炸毛的一脸菜色的郑钧,她也有些吃不下六婶做的菜,倒是比郑钧还强些。
其实六婶真的很不错,闲话不多,人也干净,眼里有活,干活还勤快,并不偷奸耍滑,尤其是照顾孩子有经验,毕竟带大了女儿家的几个外孙,唯有一点,其实就是一个字‘省!’煮一锅菜,放超过三滴油就是浪费,瑶光炒一个菜的油她能煮三四天的菜,放盐也是,稍稍的有那么点咸味就行,炖个肉都跟吃她的肉一般,瑶光有心长用她,以后看看孩子给自己打个下手都是好的,也不愿因为这个原因直接打了她的脸。
一辈子勤俭惯了的六婶一下子不适应也是有的,而且村里来帮忙的毕竟与原先府里签了契的下人不同,是以只用话从旁引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