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学的主流学者眼中,我父亲范继云绝对是个异类,他后期的许多观点和学说都遭到了其他历史学家的排斥与批判。不过,尽管如此,我父亲在学术界的地位和声望依然难以撼动,这主要归结于他渊博的史学知识和那坚持实地考察的学术精神。
其实,父亲在年轻的时候曾被许多历史学的老前辈所看好,认为他以后必将是一代史学大家。但是,三十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情使我父亲确定了他一生的学术研究方向。
三十年前,我父亲正值壮年,国内的许多重大考古活动都有我父亲的影子,这其中有一些是上级批给他的任务,还有一些,他是以个人身份进行的考察。那时候,父亲的学术研究方向尚未定型,对任何考古和实地考察的活动都很热衷,因为他一直秉持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理念。
那一年,父亲和几个好朋友一起相约以学者身份去云南晋宁石寨山,实地考察由云南古代少数民族建立的奴隶制帝国滇国的遗址。
回到辽宁老家之后,听我母亲的回忆说,父亲好像得了一场大病,面容十分憔悴,整整一年的时间,我父亲窝在家中,深居寡出,似乎受到了某种巨大的精神打击一般。待他从这种状态走出后,他竟匪夷所思地深入研究起所谓的巫文化。这令许多同行们感到不解,因为父亲的研究似乎并不是研究民俗或祭祀仪式那么简单,而是真正地把巫当成一种科学来研究,有些外人甚至直接说父亲的研究已经转到玄学领域了。
但是,我听父亲自己的解释是,他的研究是在探究华夏文明的起源于巫文化的兴衰之间的关系。经过十几年的潜心研究,父亲开始公开他的观点和言论。显然,他的许多观点中的玄学成分太多,致使被众多学者围攻。但是,真正令我父亲感到吃惊的是,当时国家已经大力倡导所谓的学术言论自由,可是,他却差点因为那一系列的观点而遭到学界的封杀。
从那以后,我父亲选择了沉默,再也没有参加任何学术研讨会,也拒绝为任何学术期刊写稿。好在我父亲生性洒脱,也不以为然,但暗地里仍然进行着他的研究。但家中的生活总要维持下去,所以,在沉寂了几年以后,父亲在一个朋友的介绍下在沈阳的一所大学当了教授,我们全家也就定居于此。虽然日后他也进行过几次省外的考古活动,但大多带着应付差事的态度去的,似乎云南的一次考察回来以后,他对于许多考古活动都失去了往日的兴趣。
虽然我父亲今年已经六十几岁了,但我尚且年轻,因为我是父亲的老来子,先前,我有过一个哥哥,但是,在十几年前,却离奇地神秘失踪了。至于他是如何失踪的,那时候我还不懂事,自然无从知晓,令我不解的事,父亲一直对此讳莫如深,我以为他是不想勾起伤心的回忆,也就没多加理会。
我从妈妈的口中得知,父亲十分喜爱我哥哥,因为我哥哥很聪明,相比之下,我就没得到父亲那优秀的遗传基因,从小到大,我的学习一直很差,最后只考了一个十分普通的大学。
也是由于我学业不精,所以毕业以后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无奈只能跟父亲借了一笔钱跟我的一个好哥们合开了一家书店,按说书籍并不是什么好买卖,可是我的那个哥们却是一个罕见的经商天才,再加上那家伙从小就爱书如命,对珍本书市场也有很深的研究,所以,虽然书店的店面不大,但是生意一向很好。于是,我也就放心把生意都交由他来管理,没过一年的功夫,本钱便收了回来,还给了父亲。父亲收到钱的那天对我笑着说“你小子也就是命好,有个好朋友帮着你,看样子,一时半会还饿不死你。”
这就是我父亲的秉性,也许是年轻的时候常年在外打拼,导致他一点先生气也没有,时常这样与我侃侃而谈。但是,我母亲就对我很不放心了。按她老人家的观念,我一定要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才能让她安心。说句大白话,她就是希望我报考公务员。我当然也有尝试过,可惜,联考了两年也没有成功,最后,还是父亲发话让安心做生意。
本来,日子也就这样平淡而略显温情地过着。可是,突然有一天,父亲接到了一封信。当时我正好在家跟着吃午饭,父亲看完信,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显得既担心又亢奋,我看着情况不对,果然父亲的血压一下子就上去了,差点晕倒。
事后问他信里写的什么,他也不回答,看上去忧心忡忡的样子。
几天以后,他才突然把我叫到家里来,很严肃认真地对我说“佩玺,你得去一趟云南。”
“啊”这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且不说辽宁离云南有千里之遥,就是二省比邻,父亲这一句话也是够突兀的了。我问“去云南为什么”
父亲闭目想了想,喝了口我给他倒的茶水,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去接一个人回来。”
“接人什么人”
“救命恩人的后人。”
这一下,我更是听得一头雾水。救命恩人难不成父亲在年轻的时候还遭遇过什么杀身之祸就算有,这杀身之祸怎么跑到云南去了在我的一再询问下,父亲才告诉我。他说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次去云南考察,结果在那里遇到了一帮强盗团伙,被劫持了,好在被一个名叫阿姝娜的人给救下,才有命回到东北。如今,那救命恩人时日无多,而又孤苦伶仃,思来想去只好把自己的后人托付给我父亲。
我心说,阿姝娜这明显就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呀,怎么被一个强盗团伙给劫持了却被一个女人给救了呢可是,我再问父亲就对我说“你小子怎么婆婆妈妈的,管那么多干啥怎么连你爸的话都不听啦”
我笑了笑,道“得得得,我去就是了,谁让您是老子呢。”
我妈在一旁就很不高兴地说“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没事儿没事儿。”父亲一边摆手一边说道。从小,我就深得我父亲抬杠侃大山遗传基因,平时也总跟父亲侃大山。我妈总是担心我这样没大没小的会学得不把老人放在眼里,不遵从孝道。其实,她是多余操这份心。
我对父亲说“去云南当然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到那里怎么找到那个什么阿姝娜呢”
“人家有安排,你到了昆明,自然会有人接应你的。”父亲说道。
“让佩玺自己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又人生地不熟的,能行么。”我妈担心道。
父亲冲我妈撇撇嘴,说道“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大江南北早都跑个遍了。”
就这样,我从沈阳出发,向云南昆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