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走后不久,雨季便到来了,天气变得喜怒无常,前一秒阳光普照,后一秒又是瓢泼大雨。
丝楠接替了信的任务捕鱼,每早趁着前晚的暴雨刚停,下场暴雨还未到来,匆匆的赶去水洼水荡,其他时候,她就待在屋里,教导笸箩说写英语。
这是八月的一天,丝楠和往常一样,嘴里咬着菠萝蜜,双眼含笑的跟其他人打着招呼,往林子里走去。
踩在泥泞的草地上,一脚一个印子,昨晚又是一夜大暴雨,高大的树枝被吹打下来,低矮的灌木更是被破坏的彻底。
这对丝楠来说是好事,因为很多河溪里的鱼被水冲出来,落进附近的水洼里,她不用下河就能捕到鱼。
路过溪边,果然看见原本的小溪涨成了小河,她所处的地势较高,可以看清不远处从上流来的水流激烈的冲刷滑腻的岩石,更远的地方就是无垠的绿色树林,看不到边界,那边也是她从未到过的地方,此刻太阳刚升起,远处的天空是辣红色的。
丝楠背着渔网伫立良久,这是她每天都能看到的景致,纯原始的画面,她百看不厌。
捉鱼捕鱼可以锻炼灵敏度,因此丝楠听见而来背后轻微的声响,她回头,仍然晚了一步,视野里是一张几乎被她遗忘的脸,还有一双棕黑的枯手,捏成了拳,重重的打向她的腰。
丝楠疼的往后踉跄了几步,腰弯曲着伸不直,然而对方没有收手,她逼近丝楠,狠狠的踢向她的小腿。
猝不及防的丝楠再无法维持平衡,仰面倒下,她身后是两米左右的石壁,石壁很矮,问题是她自己现在也很矮,于是悲剧了。
好在丝楠的反应很快,准确的说,人的求生欲是无限的,她双手极快的抓住石壁上蜿蜒的藤蔓,双脚蹬在石缝间,惊魂甫定的喘着粗气,湍急的水流擦着她的脚尖奔腾而过,发出唰唰的声响。
“我得罪过你吗,”丝楠愤怒盯着上方的小女孩,波杜塔,不过和信差不多大的孩子,心眼怎么如此狠毒。
上次弄伤她的膝盖也罢了,这次是要她的命么。
波杜塔低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深色的头发与肤色遮挡了所有的阳光,她咬牙切齿,眼瞳看起来阴森森的。
“该死的法国人,你们这些强盗都该死。”
丝楠一惊,穿越这么久,处在高棉人中间,她完全把这具身体可能所属的国家给忘记了,作为被殖民国的人民,憎恨侵略国是应该的,丝楠可以理解,她生活的过于安逸,人们又都很友善,所以她忽略了这是一个战乱的年代。
波杜塔掏出了刀,波罗村每个劳动者随身都带刀,刺眼的光线反射进丝楠的眼睛里。
她明白自己在劫难逃了,“错的是那些成年人,我和你一样都是孩子,你不能把仇恨转嫁到我身上。”
丝楠试图拖延时间,找到机会逃脱,“你看我现在也是战争的受害者,无父无母,可我也在努力生活,我没有依靠谁,更没有害谁。”
没想到这句话反而刺激到波杜塔,女孩扬到狠狠的割断了一排藤蔓,丝楠瞬间往下滑,下半身全部浸泡在水里,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连直立都有困难,恍惚中,她听到波杜塔尖锐的声音。
“我阿爸被你们用枪打死了,他明明跟我说好新年回家的,”眼泪顺着波杜塔黝黑的脸颊滴下,滴到丝楠的脸上,是和冰凉的流水不同的温热,“阿爸永远躺在洞里萨湖底,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丝楠怔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波杜塔割下最后一根支撑的藤蔓。
下一刻,丝楠掉进激流的水中,翻滚的水流打在她身上,几秒不到,就不见了人影。
波杜塔跪倒在石壁边,把额头贴在地面许久,直到天边的红云变成了蔚蓝,仿佛在向佛祖请求宽恕。
丝楠是被冷醒的,她浑身一激灵,猛然坐立起来,眼神迷茫,记忆慢慢回笼,过了片刻,她才想起发生了什么。
身上的痛感这时也传导到她的脑神经,小腿,腰腹,还有脑袋,她最后失去意识似乎撞到了石头。
丝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果不其然的摸到一片腥湿,她一不做二不休利落的脱掉自己的上衣……一件单薄的灰麻布旧衫,饶了两圈系在自己的头上,至于上半身,直接**。
反正她稚嫩的小胸脯还未发育,宜男宜女,况且这里有人看她吗?
丝楠环视周围,层层叠叠的植物,从地藓落叶到高大茂盛的乔木,遮天蔽日的暗淡,和令人发抖的胆寒。
如果她没想错,她应该被流水冲到了下游的热带雨林。
丝楠望着黑洞洞的林子,硬生生的咽下了嘴里的河水,她一介赖人,要变身冒险王了么。
丝楠摇摇晃晃的起身,头疼的不行,身上估计也有内出血,她掏出小刀,砍下一根竹子,用力砸平了顶端,撑住身体,顺着河流往上走。
很快她就走到死路,一片又宽又急的瀑布悬在山崖上,像一块华丽的银色绸布盖住悬崖峭壁。
她的头大概就是从上面冲下来时砸伤的吧,丝楠觉得自己的命真大啊。
可是该怎么上去。
丝楠犯了难,爬岩石显然是白日做梦,她又看向深林,只能从里面绕了,而这意味着,她要只身进入危机四伏的热带雨林。
进退维艰,留下来死路一条,不如壮着胆子试一次,丝楠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过她需要做一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