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情字,卫央略微缩了手,眼里仍旧存有少女青涩,不太明显的,一晃即过。“姨母,好端端的……怎说起这个。”
“但是啊——”沈青婉蓦地话锋一转,“以央儿这么好的条件,要寻得那男儿,得好成什么样?非一国之君王,就是才华流芳的智士,长相以央儿来说自然要俊俏,出身也不能太差,姨母有些发愁了。都怪央儿生得太美,嫁进帝王家姨母心疼,可嫁给一般人姨母觉得毫不相配……唉,真是‘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卫央猛然咳嗽几声,脸色发青,“姨母,此诗句不是这样用的。”
“好了好了,姨母和你作趣儿。你啊,好好在上面陪你阿母,”说完后,沈青婉顿了顿,似有芥蒂,“还有封儿……他早早失去了你芸庶母,世上只剩你,他,你阿母相依为伴了。万不可失缘,勿抱憾终身。”
“姨母,缘会有尽头吗?”
“缘?”她悲切地淡道,“不过老生常谈,缘,可遇不可求,稍纵即逝。相遇初始,你未曾察觉,失去之时……才会恍然意识到,那就是缘。”
“那就是它终有逝去的时候。”卫央得到此答复后,想起母后与皇上的对峙,心中忧愁重重。
“所以在它逝去前,央儿,你定要抓牢它啊。”
“若我抓不住呢?难道,唯有眼睁睁望着它离去吗。”
“你的缘逝去时,亦不是眼睁睁看着你离它远去?所以……你与缘同心,冥冥之中,你会去找她,她也会来找你。起终相似,绕来绕去,总归不过寻回之事。”
似懂非懂,卫央颔首。
最后一次摸着帝姬式发鬓,青丝已长,出落婷婷,已经长这么大了……真不敢置信,沈青婉还当卫央仍是那小儿模样,舍不得松手。不知封儿如今怎样了,想必,已经娶了正妻,快要成家立业了吧。那年,他还小小的,巴掌足以环幼儿腰。被抱在他母妃怀里,安静的,闭眼的,被围在众人中央被许下了为男儿顶天立地的祝愿。
那时的三个人啊,
再也回不去了……
“姨母,你要去哪?”卫央觉得沈青婉的身影在慢慢消失。
斑驳影子凋零,在破碎的幻光里,沈青婉忧伤地对面前身陷抑郁抵世的卫央嘱托道:“照顾好她。”
她?
卫央有些听不懂。
“你阿母。”
“好。”
“失去我后,她该过得很难吧。毕竟这一生太长了,长到忘却太难……”
想起母后对姨母的厚重信任与依赖,想起母后深夜里落寞的流泪,想起母后每年在佛前诚恳求愿念经颂黄泉的背影,卫央好似理解了沈青婉的话。她点了点头,非常慎重。
“梦要散了,姨母,难道我们五人的缘,也就到此为止了吗。”
“黄泉路太冷,你别来,亦别等,好生活着,去寻你在世间未相遇的缘罢……”
话音渺渺,渐行渐远。
被风吞噬——
霜冷天地,寻不到一丝亲人的踪迹。
“姨母!”
卫央的喊声回响在她的梦里,传至到,根本没有人的地方。
她缓缓跪下来。
稍暖起来的心又冷下去。
再不唤,再不求。
这梦里,
可真冷啊——
“唔……姨母……”
现实中,从床榻上,传来虚弱的悲伤声音。
睁开眼,黑暗纵退。
她回到了现实。
手腕旁,血痕凝固。
结痂。未死。卫央撑着起身,凝视伤口。这是隔开的新伤口,就在昨夜。
梦中与永别多年的姨母相逢,难道是她特意在黄泉路口等着自己吗?
然后劝自己活下去,这才挽回了一条命。
其实这点小伤死不了人。
她知道。
只是,就这样死了,她也无所谓。
在皇宫活着,耻而为人。
但……姨母,
你梦中说的那些话,我都懂得了。
卫央忍着痛感下床。活下去,她只要活下去,就能寻回那些失去的缘。姨母说,缘绕来绕去,它终会来找你,可自姨母与父皇分别逝世后,它有来找过自己吗?
她忽的对梦产生质疑。
这些年它不仅没有回头寻她,还错失了与母后的缘,这个世间——真的有会有主动来寻她的缘吗?
屋外是脚步声。卫央忙扯住被褥挡住手腕。
门外,莫忘对所有的异样并无察觉,她只是来通报。
这间清冷的屋内,无光无日。窗外天色沉沉,欲有降雨之势。
卫央听见门外响起这样的声音:
“长公主殿下,殿外——沈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