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蟠巴不得一声儿,立时便吃了一盅酒,云儿正要开唱,冯紫英道:“云儿,这很不与你相干,你做甚么要代蟠兄弟唱?”云儿笑道:“蟠大爷既吃了一盅酒,便是代他唱支又有何不可。”卫若兰也道:“一盅酒如何当得?要吃便吃一海酒。”
薛蟠便直摆手,说道:“我素日向来少吃酒,一海酒真真吃不了。”几番推拒,众人又灌了他几盅酒这才罢了,云儿便薛蟠唱了一支“满庭芳”,众人连连喝彩,薛蟠道了一回谢,对面的一个叫月奴的妓子道:“我姐姐难得开一回嗓,她代蟠大爷唱了一支曲儿,又是头一回相见,蟠大爷难道不该裁两身衣裳给她穿?”
那薛蟠连连说:“自然应该的。”说着便要使小厮去买两匹好绸缎送来,云儿连忙拦住,又对着月奴啐了一口:“你这小蹄子,难道我就是图蟠大爷的衣裳穿么。”
众人说笑一回,令到了蒋玉涵这边,宝玉便推着要蒋玉菡也唱一支曲,蒋玉涵道:“我自出了那府里便少唱了,只是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少不得要依你一回。”说着唱了一支“占花魁”,又请了柳湘莲唱生角,一个妓子用琵琶和音,蒋玉涵悠悠唱来;
酒醉之人,必然怕冷,又不敢惊醒她。忽见栏杆上又放着一床大絑丝的棉被,轻轻的取下,盖在美娘的身上,把灯挑得亮亮的。取了这壶茶,脱鞋上床。挨在美娘身边,左手抱着茶壶在怀,右手搭在美娘身上,眼也不敢闭一闭……
唱毕后,贾宝玉直拍手叫好,又亲自斟了两盅酒递到蒋玉菡唇边,蒋玉菡仰头吃了酒,那爱月笑着转头对云儿等人说:“棋官儿唱这出戏是在笑我们呢。”宝玉听了便转头对爱月恨恨的说道:“偏生你长了这张促狭嘴,真真让人又恼又爱。”爱月刚要再说,云儿便暗暗看了爱月一眼,爱月见此便不言语,只斟了一盅酒递给柳湘莲。
柳湘莲吃了酒,又问蒋玉菡:“这几日那府里四处着人寻你,我早几日便说要你出京避避,偏你不当回事。”蒋玉菡毫不在意回道:“那府里虽有些权势,只我也不怕。”
宝玉先前已与蒋玉菡见过几次面,又见他生得妩媚,且品性与先前的秦鲸卿有些相似,早生了轻近之意,趁着众人不备,两人自走到外间去说话。
那薛蟠与众人又坐了一回子便推说要家去,宝玉也不留,轻自送了出去,薛蟠离了锦香院连书也不听了,径直家去了。
薛蟠回了薛府,往侧门回了自己院里去,待差人打听得薛谦还未家来方将一颗心落回肚里,因他才跟宝玉等人吃了酒,冬儿迎上来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便惊道:“大爷不是跟兰竣听书去了么,怎的又去吃了酒,是陪谁吃的酒,老爷太太可知道?”
薛蟠一笑,顺手将身上穿的外衣脱了下来递给她说;“原是打算去听书的,哪知路上遇到贾府的宝二爷,他过生日硬拉了我去吃酒,我去坐了一会子便回了。”
冬儿听了问道:“怪不得兰竣急巴巴的回来问我要那方砚,只说要送人,却未说是送给谁的,原来是给贾公子的,只是你们到哪里吃的酒,作陪的都有谁,大爷可都认得?”
薛蟠但笑不语,只叫人抬水进来洗澡,不一会子专管薛蟠洗澡的兰香等人抬了水,又服侍着薛蟠洗了澡,那薛蟠洗了澡换了家穿的衣裳便自去书房的榻上歪着。
冬儿见薛蟠安生待在院里便独自一人坐在廓下绣鞋样儿,不过才绣了一个花瓣,见到兰香悄悄的过来,她笑道:“小蹄子,作甚么装神弄鬼的。”那兰香从袖里拿同一把折扇对冬儿道:“我才服侍大爷洗澡,从他袖里掉出一把扇子,我瞧着不像咱们院里的东西,你给看看。”
冬儿心里一惊,忙接过兰香手里的折扇打开一看,见是一副描着蝶恋花的折扇,一瞧便是女用的,她低头闻了闻,满扇的脂粉香气,便疑心这扇子是那勾栏院里女子用的,又心道今日大爷遇到贾家的公子作寿,想来请客的不是正经地方,有心想去问薛蟠,又怕问急了他要发恼,于是便将折扇收起来对兰香说:“你先莫声张,这事我自去理会。”打发走兰香了,冬儿也无心再绣花,只收了笸箩线筐,又叫小丫头看好门,自己出去逛去了。
不时,走到王氏上房,那王氏的丫鬟同喜正在跟小丫头们在院里踢毽子,见了她进来,便迎了上去笑着说道:“奇了,今日你倒有闲儿出来逛,往常总是拘在院子里不出来的,姊妹里谁也请不动你的。”
冬儿看着同喜说道:“你以为谁爱拘在屋里?咱们那院子里一刻也离不得人,自碧彤几个走后,新提上来的兰香跟墨香都是好性儿,小丫头们拌嘴打架的也管不住,人来借东西也找不着,我今儿做了一下午的活计实在是身子乏得紧,这才出来逛逛。”
同喜听后,拿眼瞅着冬儿低笑一声,冬儿被看得好不自在,面上忍不住有些微微泛红,她轻轻推了推同喜,说道:“太太呢?”同喜道:“正在屋里歇着呢!”
冬儿便往里走,去给王氏请安,一时进了里间,王氏正歪在榻上,见了冬儿进来,笑道:“今日怎的过来了,蟠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