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蕴仪确定,自己跟这里、跟潘家是格格不入。大宅深园、规行矩步、戒备森严、奴仆成群!更有男人为天,还有合理合法的妻妾成群!
她害怕,自己一旦走进潘家大宅,一旦习惯了这些,便再也走不出去,再也回不到以前那个崇尚民/主、自由的叶蕴仪。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他指腹为婚的黛儿!这让她深切地不安。
他说,他可以只做潘启文,不做潘天一,可是这里,到处都是潘天一的影子,飞扬跋扈的少帅、狠戾绝情的潘天一、能令所有人围着他转甚至帮他撒下弥天大谎的潘家少爷!
这里的一切,只能将他塑造成潘天一,他怎么可能是她的启文农?
他也知道的不是吗?所以,他才说,带她走,去上海,去南京,只做她的潘启文!
可是,他真的做得到吗?他舍得下他的父母家人,舍得下这片可以令他大展拳脚的基业吗?潘烨霖就他一个独子,他在军中已是如日中天,潘烨霖又能放他走吗遏?
一曲终了,叶蕴仪轻轻地合上琴盖,抬起头来,眼神清明,心里已是有了定论:她要的是潘启文,绝不是潘天一!如果他能做回潘启文,她便原谅他这一次!如若不能,那么,她.....
正出神间,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的背一下子挺得笔直,期盼中却有一丝愠怒:他答应过不来打扰她的,却说话不算话!
房门外,潘启文抬起的脚步猛然一顿,跟在身后的文四差点一头撞了上去,赶紧脚下一刹,抬头却见自家少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深褐色的门槛,仿佛那是一条令他深恶痛绝却又跨越不了的沟壑。
文四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两天,少爷无数次地在这门前无声地徘徊,这样的眼神,他并不少见。
可是今天,他明明是兴冲冲而来,甚至没有象这两天那样放轻脚步。可现在?
潘启文勾唇自嘲地一笑:蕴杰一会儿就到码头,他有正经的理由见她不是吗?可是现在,他又在怕什么呢?怕她冷漠的眼神?怕她说出什么他绝对无法接受的话语?
可是,蕴杰来了不是吗?她那么迫不急待地想要见蕴杰,她应该高兴的吧?蕴杰来了,她还怎么冷漠得起来?
两天了,他发疯般地想她!想她过得好不好?想她有没有开心一点?可是,一想到,他不在,也许她才开心一点,他又憋得慌!
这两天,犹如以为她不在了那一年那样漫长,却比那一年更难熬!那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感觉,更逼得人要发疯!
他抬眼向门内看去,钢琴旁那瘦削的背影,令他心中一痛:两天不见,她是不是又瘦了?她可怀着孩子!
潘启文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在脸上挂起一个微笑,这才抬脚跨过门槛,同时语速极快地说道:“蕴仪,走,我们去码头接蕴杰去!”那语气里的兴奋和轻松显得有些夸张,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她。
叶蕴仪赫地转过身来,一脸惊喜地看向他:“蕴杰到了?”
潘启文心下一松,随即又泛起一阵酸涩,如果不是因为蕴杰,她还会对他有这样的笑脸吗?
他点点头,笑道:“嗯,马车在门外等着,你换件衣服,咱们就走吧?江边风大,记得多穿点!”叶蕴仪也不答话,急急地起身,径直一掀门帘,往内房走去,小清赶紧为她找出衣服,伺候她换上。
潘启文有些恍惚地盯着晃动的门帘,看着帘内若隐若现的她的身影,有些昏昏然的感觉。
他甩了甩头,一转头,却看见桌上放着的那碗燕窝,他走过去,用手摸了摸,感觉还是温的,立即端起来,走到叶蕴仪面前,柔声道:“先把这个喝了咱们再走,时间还早着!”
正扣着胸前钮扣的叶蕴仪,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接过碗来一饮而尽。
潘启文浑身上下竟飘飘然起来,他不敢置信般地向叶蕴仪看去,去见她将手上的碗往他手上重重一放,嗔道:“走吧?”说完,径直向外走去。
那双凤眼似嗔似喜的一睨,令潘启文一呆,直到外面的文四恭敬的一声低唤:“少奶奶!”,他才如梦方醒般,将碗往小清怀里一扔,乐颠颠地追了上去,走到门边,又回过身来,一把抓过小清手上的薄羊绒披肩,几个大步追了上去,手扶上了叶蕴仪的腰,喜滋滋地道:“下楼小心些!”
叶蕴仪柔顺地往他肩上一靠,潘启文一颗心早飞了起,心里的欢喜难以抑制,竟一嗓子吼道:“少奶奶起驾喽!”一旁的小清早已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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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家大宅,厅房内,黎芙铮一手按在桌上,手下是薄薄的一张纸,另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敲着桌子。华大夫匆匆而来,恭敬地道:“夫人,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