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以为丁月华会狠狠斥责她时,她忽然散了身上的戾气,声音低了下去,“瞧你现在的模样,展大哥待你很好吧?呵,不必说我也知道,他那个人,我实在太了解了。从前,他待我也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体贴。我以为我们能白头到老,却被你全盘打乱。他娶了你,而后,一点一滴,慢慢被你偷了去。我却还傻傻地相信你这个小偷,相信你会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我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傻,怨不得人。”
不是不恨,而是恨又能如何?指责她能挽回什么?反倒将她和展大哥最后的一丝情谊破坏殆尽。她这回来也不是为了为难她,她只是想好好再看看这里的人和事,最后跟展大哥相处几日。
许向阳心里极不是滋味,她若是对她疾言厉色,她心里还好受些。面对她略带凄凉哀婉的倾诉,她满心愧疚。丁月华看着她,歉然道:“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订亲了,婚期就在五月,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开封。刚才是我失态,与展大哥无关,你别误会他。”
“丁姑娘……”
“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是枉然,希望你能和展大哥……白头偕老。”丁月华眼眶湿润,白头偕老,这四个字叫她锥心而痛。试问,若不是无奈,谁能将心上人拱手让人?
“丁姑娘……”
丁月华眨眨眼,收了来不及落下的泪,朝她挥挥手,转身离去。许向阳定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掌搭上她的肩头,她才回过神。伸手覆上肩头的手掌,轻声道:“是我对不住她。”
展昭摇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决定娶你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这样的结果。她能安好,我便安心了。”
丁月华那日的话虽诚恳,可许向阳心里始终忐忑。尤其是过了两日她和展昭一道去关旭那做客,又撞见了丁月华。丁月华面色如常,甚至可以说是和颜悦色地同她打招呼。她越是这般,许向阳就越是心里难安。
宝儿已经一岁多,开始摇摇摆摆的四下乱跑,是最要人看着的时候。丁月华跟在她后头满屋子转,笑声不断。关旭瞧着也满是笑意,“丁姑娘,宝儿对你喜欢得紧,过几日你走了,定要哭闹着找你。”
丁月华一把抱住宝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宝儿跟姨回家好不好?不要爹爹了。”宝儿看看丁月华,再看看关旭,奶声奶气道:“爹爹,爹爹。”关旭哈哈一笑,将她从丁月华怀里抱了过来,“我家宝儿最贴心,哪也不去。”
丁月华的目光从宝儿身上转开,落到许向阳身上,“许姑娘,我会在开封逗留几日,过了十五便回去。我想向你学学厨艺,往后到了婆家也好露一手。”
许向阳心头一紧,说不出的别扭,她和丁月华理应是情敌,现在却像姐妹一般,怎么不叫她别扭?可是,她只能应下。丁月华眉开眼笑,再道:“上元节的等会咱们几个一道去吧,就当给我饯行。”
此事自然也被应了,她即将出嫁,还能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隔日,丁月华如约而来。她似乎真的放下了心头的芥蒂,在院里看看鸡,再看看葡萄架子,笑问展昭是不是每日有鸡蛋吃,夏日有葡萄。展昭说葡萄太酸,入不了口,听得她咯咯直笑。在她眼里,似乎这个小院有看不完,说不尽的乐趣,绕着展昭说个不停。甚至还兴起跟展昭比试了一场。
许向阳脸上带着笑,心里却莫名泛涩,好似透明人一般,默默做着自己的事。近晌午,丁月华似乎才想起自己是来向许向阳学厨艺的,进了厨房要帮忙。许向阳并不藏私,她想学,她便让她掌勺,自己在一旁稍稍点拨,给她打下手。
几个菜虽不尽人意,但丁月华确实用心做了。展昭看着一桌的菜,仍旧赞了几句。认识丁月华不是一日两日,她是怎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拿剑可以,下厨却不成,能这般,已经哪能可贵。
丁月华往他碗了夹了块红烧肉,笑着,“展大哥,你尝尝这个,向阳都夸我这道菜做的好。”
许向阳笑着:“真的不错。”丁月华不等展昭尝红烧肉,又每样菜都夹了一筷子到展昭碗里,把他的碗堆得高高的。许向阳埋头吃饭,假装没有看见。说实话,她心里不舒坦,很不舒坦。丁月华就好似用她的愧疚绑架了她,叫她不得流露一丝一毫的不虞,只能笑脸相迎。越是看着她和展昭说笑,她越能想象他们从前是怎样的情投意合。丁月华仿佛要将昨日重现一般,叫她看个分明,是她拆散了他们!
展昭推拒不过,又顾念这她过几日便要回去,多少有些纵着,顺着她的意来。却不曾想,落在许向阳眼里竟是余情未了,叫她心中微寒。
饭后收拾了碗筷到厨房洗涮,听着客厅不时传来丁月华爽朗的笑声,许向阳忍不住红了眼圈。或许她小心眼了,她总觉得丁月华并非心无芥蒂,反而是来示威的。她蓦地又想那夜展昭喊着月华要了她,又想着丁月华抱了展昭,他们之间的羁绊,其实说断就断?展昭也亲口对她说,他会在心里留个位置给丁月华。
委屈涌上心头,她终还是忍不住落泪,她在展昭心里算什么呢?擦了擦泪,慢慢将碗筷洗了。是她贪心了,原先不是只求一个安身之所吗?怎么贪恋起展昭的温情来了?擦了擦手,抚上小腹,哀伤的神色褪去,柔情攀上眉眼。这儿,或许已经有了孩子呢。就是为了孩子,她也不能软弱退缩。不论展昭和丁月华如何,她都不能叫她的孩子受半点委屈,更不能退出,她的孩子怎么能没有爹?
收拾了心情,她出了厨房。丁月华笑盈盈地上前,“许姑娘,我能不能在针线上也指点指点我?这个我可是一窍不通。”
许向阳浅笑,哪能拒绝。取了针线什物出来,同丁月华一道坐下做针线。丁月华确实生疏,针脚歪歪扭扭,好在她也只是想做个简单的荷包。这一坐,便到了傍晚,丁月华这才恋恋不舍地辞去,笑言明日再来继续做荷包。
许向阳心里咯噔一声,她这是回去之前每日都要来?尽管心里不舒坦,可终归说不出拒绝的话。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许向阳的心是一日凉过一日,堵得慌,却不好在展昭面前表露。只能佯装疲累,每日早早睡了,好躲开展昭。
展昭心细,她的不妥之处哪里能逃过他的眼睛?一日两日说疲累倒说得通,连着几日都无精打采,不是病了就是心里不舒坦。见她又背对着他缩在床角,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明日请公孙先生瞧瞧?”
她突然鼻头一酸,摇头低声道:“没事,就是有些累,睡一觉就好。”
他揽着她的腰,“若是累了,明日不必再招呼月华,我让她回去,没得叫你受累指点她针线活。几天功夫,也学不成什么。”
“她都开了口,怎么好拒绝?就几日罢了,没关系。”
展昭忽然一叹,在她头顶亲吻了下,“是月华任性了,我替她赔不是,你,多担待些。”
许向阳僵了僵,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心中绞痛,他替丁月华赔不是,他还是护着丁月华,心里还满是她……她终归只是他不得不扛起的责任,这些日子看似和顺,只是因为丁月华不在吧?平静了许久的心又乱了,她多想问问他,她在他心里算什么。可是她不敢,她怕他的回答,怕他给她真相,也怕他不给真相。
矛盾纠葛,或许在这场不平等的感情中,她注定要备受煎熬。双手护着小腹,带着浓浓的悲伤入睡。王嫂子早就把道理告诉她,展昭是个好人,但他未必能同她交心,只有孩子是完完全全是她的,永远不会背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