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乱,宁王的jūn_duì会和我——这个支持着小皇帝凌风慢的人,以及陈辉的白袍军开战。我思量过了——陈辉和白袍军,加上我后来获得的三分之一兵权。与宁王暗中囤积的jūn_duì、以及他的三分之一兵权,应该是两厢僵持、谁也吞不下谁,最终落得两败俱伤的地步——”
烛火透亮起来,寝殿内的光更明亮了一些,文以宁背着烛火,转过身来看着卫奉国,带着笑容,行一步说一句:
“到那时,我便会和晋王通气,让他率军北上——坐收渔翁之利,无论是凌风慢、还是凌与权,只要是他们凌家的人——都会被晋王的jūn_duì一举击破,沦为阶下囚。他们凌家皇室、还有这锦绣河山,也会在那个时候完蛋。”
卫奉国沉默片刻,点点头道:
“确实,晋王来自临沂颜家,颜家人在蜀中发展了几代,根基深厚,何况颜家本来就是前朝兰陵萧家的后人——最早入蜀的晋王颜惜阴,岂非正是当年六国之首律国律王萧子良的大儿子。”
文以宁笑着摇摇头:
“传言不足信,不管他们是不是皇室、也不管他们是不是什么真龙天子,这个天下谁来坐,我都不在乎——我要的,只是凌家的人、死得干净些。”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文以宁又重新走回到了卫奉国这里,坐下来,看了看卫奉国,文以宁转过脸去,双手放在膝盖上,淡淡地说道:
“卫奉国,所有一切我都已经向你和盘托出。你眼前的文以宁——狠毒记仇,甚至不惜将天下人的性命当儿戏,更不管父母的遗命、利用自己的兄弟、亲生妹妹,还利用天子对他的感情……”
说到这里,文以宁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双手慢慢地搅着衣角,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大殿里面一时间安静下来,甚至可以听见烛芯“噼啪”的爆裂声,文以宁没有说话,卫奉国靠在软垫上,也没有开口说话,夜色渐渐淡了,一个夜晚就要过去。
“你——”文以宁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着卫奉国,“卫奉国,这样的文以宁——还是你喜欢的吗?”
“还是,值得你用十年的时间——去等待、去守护的吗?”
他难得坦白,也难得将自己的所有秘密和盘托出。文以宁看着卫奉国,眼中藏着千般万种的情绪,他没有躲开视线,有些固执地、死死地盯着卫奉国的眼睛。
卫奉国也认真地看着文以宁,勾起了一边的嘴角,将自己的双手伸出去、把文以宁的双手从较紧的衣角中解救出来——
“或许过去十年,我是错了。”
文以宁一听,身子微微一颤,脸色苍白地别过头去,想要抽回自己的双手,可是才一动就被卫奉国紧紧地拉住,将文以宁整个人都圈回他的怀中:
“我说我错了,并非是说错在爱您这个人……”
文以宁额头抵在卫奉国的肩头,听着他说,心跳也渐渐不平静起来。
“您问我这十年的等候和深爱值不值得,我只告诉您一句:值得。您问我知道了您的本心和本性后不后悔,我只答一句:不悔。”卫奉国笑着将文以宁扶起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直到今日,听了您说这些事情,知道了您记仇、您也会恨、您甚至不惜想要用天下人的性命来报仇。”
“我才觉得,我爱上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放在神坛上的活祭品——不会哭、不会笑,一心一意的都是锦朝的天下。原来,您也是会生气的、会骂人的,甚至会使小性子,甚至和我们普通人一样……记仇、小气,睚眦必报。”
文以宁听着,本来十分感动,眼眶中氤氲着泪水,却听见了卫奉国的一句“小气”给逗乐了,泪水忍不住流下来,满脸又哭又笑的表情抬头,忍不住掐了卫奉国的手臂一下:
“你才小气!”
卫奉国“哈哈”地笑了,捧起文以宁的脸,用双手帮他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用拇指擦了擦文以宁的嘴唇:
“您小气也好,您歹毒也罢,于我——爱上了,就不后悔。对我们戎狄人来说,一生的伴侣,一旦认定了,也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就好像是草原上的狼一样。”
“狼?”
“对,狼,”卫奉国点头,慢慢地说道,“我们戎狄人以狼为图腾,族中很多男子都会在身上纹有狼头。”
文以宁点点头,手却只是描摹着卫奉国指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想到什么,文以宁突然抬头问卫奉国:
“对了,卫奉国三个字不是你的本名吧?你妹妹仁尔玛姓伯颜……”
“伯颜也好,仁尔玛也好,那是你们中原人根据我们戎狄语直接叫出来的名字,‘仁尔玛’三个字在戎狄语中指的是——美丽的花,‘伯颜’二字则是‘白’的意思。”
顿了顿,卫奉国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戎狄人也尚白。”
文以宁听着,笑了笑,“这些旁的你以后再同我细讲,我只问你,你本名叫什么?”
到底是同床共枕十年,文以宁了解凌与枢为人,这‘奉国’二字,只怕是凌与枢送给这个戎狄的翟王,来嘲讽他将大戎国双手奉上的意思。
“伯颜伊洛,”卫奉国笑,说出来的话却有几分天真的意味,“您方才说我们还有以后……”
听见这句,文以宁也笑,更多是感动和舒心——秘密他总是一个人背着,现在有多一个人分享,甚至告诉他:无论你做什么,他都会包容你。
皇宫那么大,亲人明明全部离他而去,可是,十多年来,文以宁第一次在宫中,觉得自己安心,很安心。
下意识的,文以宁回了一句,“我们自然有以后。”
“正好,咱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娘娘’我们两个破锅配烂灶,挺好的——”卫奉国却坏笑着,故意说了一句破坏氛围的话。
文以宁给气得忍不住捶了卫奉国,红着脸转过身去,“你才是破锅!”
伴着卫奉国的“哈哈哈”小声,文以宁寝殿的烛火直到天快亮才熄灭,卫奉国伤重,最后终于撑不住昏睡过去,文以宁轻轻地描摹着卫奉国的脸,却在思索另外一件事情:
今夜发生了那么多的动静,甚至有了刺客,哪怕这个刺客不是刺杀他文以宁的。
但是,
为什么,至始至终、从头到尾,身为他贴身侍卫的平安,从来都没有出现。
一刻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