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五更时候,文以宁将卫奉国安顿在寝宫之中,没有给如意任何惊讶、尖叫的机会,只拉着他来到了偏殿。
“主子,你这是当真的?!”才走进了偏殿里面,如意就忍不住捉了文以宁的手、十分紧张地追问,“您是当真要和卫公公一起吗?”
文以宁看了看他,小如意的包子脸都团成了一个球。强忍住去掐一把的冲动,文以宁忍笑、对如意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您、您不开玩笑?!”如意似乎还不相信,认真地确认。
点头,文以宁不管如意,自己穿了外衫,将长发从衣衫中拿出来,偏着头系紧衣扣: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如意,我只答你一句,无论如何,这一次我想要信他。”
如意愣了愣,吞了一口唾沫,这才走过去,不大情愿地帮文以宁整理衣衫,一边替文以宁梳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您就是太轻信了!我看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和宁王在一起的、都没有什么好东西,主子你还是小心一点好。”
“再说了——宫里宫外那么多的人,不论男女,您为什么非要挑一个、一个……”
“太监也是人,”文以宁站起身来,冲如意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的郎情妾意、花好月圆,月有阴晴圆缺、很多事情无法两全。”
叹了一口气,文以宁发自内心地笑,拍了拍如意的肩膀道:
“或许正是因为生命中有了这么多的不完美,才让我们更觉得现在拥有的更加完满吧。”
文以宁说完转头就离开了偏殿,直接往明光殿而去。
留下如意一个人呆愣地站在偏殿里面,细细寻思着文以宁说的这句话。
从西后六宫往明光殿去的路上,如意才追上了文以宁,文以宁斜靠在轿辇上补眠,偏着头拄着腮帮假寐。
如意匆匆赶来,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要对文以宁说——
比如,主子的生活确实有诸多不幸,和先帝凌与枢过得日子一点也不愉快,家人凋零、妹妹狠毒,这是过去的不完美,但是现在日子也一天一天好了。
再比如,他们这些当太监的,虽然挨了一刀子、没了东西,将来没儿没女的、只能在宫中找个好出路,却又比在乡间饿死好得多。
如意想明白了,人生有得便有失,知足方能常乐。
可惜,如意看着文以宁眼下的淤黑还有满脸的疲累,硬是将心里的话全部吞了下去,只在旁边跟着轿辇走着。文以宁的手随意地垂在了旁边,如意无意中扫过去却发现文以宁的手腕上空空如也。
如意一惊,立刻转到另一边,偷偷拉下文以宁的衣袖,发现主子的右手上也是什么都没有。这一找,如意立刻忍不住了,轻轻推了推文以宁,将文以宁推醒:
“主子?快醒醒——”
文以宁微微皱眉,睁开眼看着如意,“到了么?”
“没有,可是主子,”如意着急地追问,“主子,我送给你的那个珠串呢!我请您随身带着,千万千万不能取下来的,您、您怎么取下来了?!”
“什……”文以宁揉了揉额角,看着如意,这才看向了自己的手腕,皱眉道,“我没有取下来,可能是昨日不小心被打落了吧?”
“打、打落?”如意大惊,“您和人打架?!”
“不、不全是。”
文以宁摇摇头坐正,转头看见如意一脸着急的样子,心道小如意着急成这样、平日又难得求这样的东西给自己。文以宁觉得过意不去,只拍了拍如意的手道:
“如意,对不住,昨日我没注意,只怕是和火炎纠缠的时候落在了矮房那边。”
如意咬了咬嘴唇,沉默了一会儿道,“主子,您先去上朝,千万记着不要同晋王接触,我这就回去给您找出来,您一定得在明光殿内等我,千万不要离开!”
“怎么、那珠串有什么讲究吗?”
看见如意担心成这样,文以宁追问了一句,可是如意却来不及和文以宁多做解释,只是飞快地往寿安殿跑去——
看着如意的背影,文以宁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十余年前,他刚到太子府上的时候,还是太子的先帝凌与枢将小如意送到他身边来,当时的如意叫什么、文以宁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自己心灰意冷,这小孩子笑眯眯地说希望自己能“事事如意”,才改了这个名字。
算起来,如意跟着他的时间最久,如今已经是七品执守使、官至寿安殿的首领太监。
坦白讲,文以宁从未想过如意能够跟着自己那么长的时间、甚至是混到今日的地位。在太子府上时,凌与枢重视他、和帝又亲自召见他,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他这个“太子妃”位份不低——
所以府中下人、姬妾都千方百计的巴结着,想要跟在他身边伺候。
这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里面世故狡猾的、聪明算计的都不算少数,如意和他们比起来,全然不可能是对手。
可惜,那些人来往在自己身边,最后竟是谁都没有被留下来。成日里咋咋呼呼的如意,却终归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后——来到了一个王朝权力的巅峰位置上。
想到这里,文以宁皱眉,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宫里容不下愚笨的人,如意能走到今天,只怕也是有他的本事的。
眼下,文以宁不想细思这些事情,明光殿垂下的帘后——还需要他坐在那里。天下是乱、是太平,他和晋王的谋约还没有结束,至少宁王未死、锦朝未灭,他的争斗还没有结束。
前些时日,
刑部上了文牒说清楚了帝陵被盗事宜,只将全部的罪责都归到了武林人身上——说是抓住了有嫌疑的江湖客,将一套“帝陵之中藏有绝世武功秘籍、才引得江湖人争相盗取”的说辞给描述得万般详尽。
对此,文以宁一点也不意外,宁王既然有心盗帝陵,定然是准备万全的。倒用不着去责怪刑部的尚书和郎官。帝陵的案子结不结并不重要,文以宁挂心的、还是宁王的身世。
倘若宁王凌与权和桓帝凌与枢之间,当真有一个人不是和帝与章献皇后亲生,也省了他和晋王再动手脚。只需找个机会将他们的身世之谜公之于天下,便可保民心向背。
只是,
早朝的时候,文以宁没有料到,一向沉默只管着中和朝中意见的纳言阁大学士会站出来上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