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满怀心事跟着胤礽一起到了翊坤宫时,已然太晚了。
胤踽还在轺车里躺着,安静得仿佛只是睡着了。苏勒站在一旁。她的手无意中在轺车上轻轻晃着,好像胤踽还活着一般。胤禛只是瞧了一眼,就觉得眼里涩涩的,心里酸的难受。这样的苏勒,他实在看不下去。
再看跪在堂中的,正是胤禛开始疑心的陈氏。她看着苏勒的眼神好似疯魔,全无半点奴才对主子的敬意。郭贵人妆容早就花了,鬓发散乱,然而眼神凌厉得如同刀子,直勾勾地盯着苏勒和陈氏的方向。宜妃在郭贵人的身边拉着她,贵妃、荣妃坐在一旁看戏,惠妃反而像是两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屋子的女人,只看脸上的神情就是一场大戏。
太子进来,众人倒像是没发生什么,照常见礼。只贵人小郭络罗氏像是怔住了,并没什么反应。
胤礽只是打算过来瞧瞧。见过了看过了,也就要回去了。事情有大学士会报给康熙听,他想着大概也得写封家信,告诉康熙有这么个事儿,他已经过来看了,阿哥生病大家都尽力了,不过病情沉重无力回天。他年纪也不小了,虽说有正经事儿过来,可跟一屋子小妈在一块儿太久也不是个事儿。
然而苏勒对着胤礽一福身子,一句话就把太子留下来:“求太子哥哥留步,给妹妹说句公道话。什么时候奴才犯了错,能随意编排起主子来了?”
说完目光对着那陈氏一瞥,眼里的不屑简直让人看了想钻到地缝里,“胤踽没了,我心里难受,想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懂医术,却也知道痢疾是传染的,问了太医,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所致,就想知道是不是奶娘照顾不周?这奴才听我数落几句,竟然就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来了,说我给胤踽的东西不干净,才致使胤踽害了病走了。清者自清,母妃们心里自然明镜一样,不会把这样没道理的事儿安在我一个常年住在宫外头的格格身上。
“可苏勒年纪再小也是公主,我读书少,就想问问二哥,包衣奴才攀咬污蔑公主,蔑视皇权,可算是大不敬?对皇女不敬,能不能直接拖出去打死?留她活在世上,四处污我名声事小,要是坏了皇阿玛的名声,谁能担待得起?”
胤礽饶有兴味地看了看苏勒。没想到,苏勒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简单。
这事儿的情形胤礽就算没有从头看到尾,也能猜到个七八分。无非是苏勒怀疑陈氏,然后故意逼问。陈氏心里若是没有鬼,自然也不会扯到苏勒的身上,可偏偏陈氏确实是个有鬼的。苏勒不去查到底的问题出在哪里,也不去揪幕后主使,逮着陈氏攀咬她的一句话,借着身份就要立时置人死地。
事情可以慢慢查,可眼前的仇就要眼前报!够聪明,够果断,也够狠。
贵妃不发话,在场原没人能处置得了陈氏。可他不过是路过来看看,竟然就被她作了伐子。敢利用太子的格格,胤礽还是第一次见。简直比胤禛更像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可用!
胤礽站在那里不说话发着呆。苏勒却一点儿都不跟他客气,从辛夷那里拿了陈氏画了押的供词,呈到胤礽面前:“请太子哥哥过目!”
胤礽的兴趣更浓了,竟然还有证据?他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然后也瞥了一眼那传说之中的陈氏。也不是个蠢笨的奴才,可跟苏勒一比,当真是傻到了家。既然苏勒如此能折腾,这事儿倒也不忙压下去,要是能让这个丫头翻出花儿来,指不定当年万黼的事儿也能水落石出。当年诸事,不过是他捕风捉影,凭空猜测,眼见这回的事儿跟安嫔挂上,定然和万黼之死也脱不开干系!
胤礽点点头,将陈氏的供词收了,对苏勒道:“这东西我要拿走。你也说了,这事儿传出去对皇阿玛的名声不利,也就不必传出去了。奴才果真污蔑主子,堵上嘴打死也罢,”胤礽话头一停,探寻地看了苏勒一眼,“但你怎么证明这奴才是在污蔑你呢?我看供词上不过是说这病是通过牙胶染上的罢了,就算牙胶是你给的,也没写害人的是你啊。这时候孤做主帮你打杀了她,将来皇父问起,我也交代不过去。”
太子果然不好对付。
胤禛听到这里,分明想帮苏勒解释,然而却被太子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苏勒看了一眼胤禛,不太明显地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牵扯进来。
苏勒强行拉太子进来,不过是想把水搅浑。她并不是看不透局势已经相当复杂,可如今后宫里各方角力明显已经达到了平衡,只能借助外力。事实上历史中,恵宜德荣四妃到康熙四前都没有再进一步,后面封妃的良妃、和妃、宣妃也没有再超过四大天王的。从康熙十八年苏勒出生开始,宫斗已经趋于平稳。到了康熙二十年大封的时候,局势已然非常明朗,也没什么可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