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不知道那一刻心里翻涌的是什么情感,只是从那以后,常常会在她熟睡的深夜里拥住她,借着昏暗的一点光辨识着她卸下面具的本来模样,不自禁轻唤那个她再不愿意承认的名字。
今天把丫丫接来,虽然只有一刻,可是到底看到了曾经的那个雪落,也许他早该这么做了,现在的她百毒不侵,也只有丫丫才是她的软肋。
他捧着茶杯一直出神,她试探着开口:
“明天我就把丫丫送回去吧,孩子还小,又不听话,吵着大帅可就不好了!”
“如果你敢,”他端起茶来呷一口,笑,“我立刻就向记者公布黛绮丝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真要玩手段,他到底还是高明几分。
她脸色僵硬,脑中飞快转动着思索对策,嘴角已经挤出笑容来,他斜她一眼,再看了看表,放了茶杯站起来:
“不要再想了,缠我也没有用,上去看你女儿吧,需要什么告诉张副官,我下午再过来。”
他往门外走,她唯一的一次没有笑脸去送,他却莫名其妙地心情奇好。
他的影子刚刚消失在大门外她便立刻登上楼去,推开房间便见小小人儿已经在那雕花铜床上睡着了,习妈正守在旁边哼着歌谣,她低喘一声,立刻奔过去将丫丫从那床上捞了起来,习妈吓了一跳,连连问她:
“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能让丫丫睡在这里!”她脸上是急起来的红晕,习妈看了一眼那宽大的床立刻明白了,什么也没说,默默随她走出门去,兰妈听到动静已经赶过来了,她立刻吩咐:
“兰妈,把这楼上最后那间屋子收拾出来,棉絮被褥全要换新的,对了,那床也一起换了,所有要用的东西全部都换了!”
兰妈立刻办事去了,习妈轻轻抚到她的肩头,叹息:
“雪落,你不要这么紧张,其实不用样样都换的!”
相依为命六年,她们的感情早已经超过主仆亲如母女,习妈也再不称她为大少奶奶,而是直呼其名,她的话也是极有分量的,可是这一次那抱着孩子的女子却连连摇头,执拗地坚持:
“不,要换,全部要换,我这里……很脏。”
她边说着边将孩子轻轻放回习妈怀里,悄声道:
“还是你抱着吧。”
习妈本来已经满满皱纹的额头上更是起了密密的褶子,她着急道:
“雪落,你不能总是这个样子,丫丫慢慢长大了,她会以为你这个当妈妈的不喜欢她!”
“不会的,你们不会在这里委屈多久的,”她将习妈引到休息的小厅里,让那小小人儿躺在习妈怀里,她坐在旁边牢牢看着,却再没有碰一碰那软软的小身子,只是恨恨说道,“霍展鲲故意把丫丫带到这里来,他是想用丫丫来羞辱我,他肯定还是容不下这个孩子,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无论当年还是现在,我都绝不会让伤害我的孩子!我一定想办法尽快把你们送到安全地方去!”
习妈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犹豫片刻终于说出口:
“也许……二少爷不是这样想的,我看他很喜欢丫丫啊!”
那样一说她才猛然想起霍展鲲和丫丫的熟稔,惊道:
“霍展鲲早见过丫丫吗,他究竟是怎么找到你们的?为什么你从来都没和我提过?”
“其实差不多两年前他就找到我们了,”习妈因为瞒了她,现在说起来也有些心虚,“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我正带着丫丫打了针回来,我真是怕他还要伤害孩子,可是后面见他那个样子也不像,他问了很多丫丫的情况,还有丫丫的病,走的时候留了一笔钱,还特别交代了一定不能把他来过的事情和你提起,否则你在这边会有大麻烦,我见他没有恶意也就不敢和你说了,后面不到半个月他又来了,还带了几个医生,听说都是留洋回来的,给丫丫检查了身体,又配了很多调理的药,我悄悄带出去托人问过,确实是对症的方子。我想大概他是知道就是因为他当年逼你太紧,让孩子在娘胎里就动了胎气,你为了躲他又四处飘荡吃尽苦头,孩子落下地来便带了病根儿,他心怀着愧疚,现在想要弥补一些吧!”
她咀嚼着那话慢慢回想起来,问道:
“那个时候你说给丫丫换了好的医生,原来就是霍展鲲带的人吗,以前丫丫常常提到的那个叔叔就是他吗?”
“是 呀!”习妈将熟睡的孩子再往怀中拢一拢,仍旧是轻轻拍着,点头,“从那以后他是每个月都要来一两次的,倒比你还勤快些,丫丫粘他得很,最开始是叫叔叔,后来他就教丫丫喊他什么外国的话,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话,反正丫丫念着念着就成了‘发糖’,他就干脆在口袋里备着糖,丫丫一叫就给她一块,我真是从来没有见过二少爷那个样子,他那个军装衣服里什么时候装过小孩子吃的糖啊,有几次丫丫把糖汁粘到他身上了他也不生气,仍旧笑眯眯顶着她满院子跑,丫丫更是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她听得眉头紧皱,直觉地摇头:
“不对,不对,霍展鲲是什么人,他这么做肯定在打什么主意……”
“雪落,你不要这么多心,或许他就是单纯想弥补一些吧,也或许他是真的喜欢你,”习妈忍不住要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