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芊无言以对。
段墨目光复杂,少顷,又开口问道:“前世你虽因我而死,然而处死你的却是韩非。为何今生你会舍我而就他?”
望向执拗地等着自己答案的段墨,一时间,卫芊的脑海中恍然浮起与韩非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那些过往,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一瞬之间,然而却在她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卫芊只要想起,满心满肺中只剩下韩非那张狂妄得不可一世的脸。
摇摇头,卫芊轻声道:“经历前世之事后,我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我虽然避着你,也从未想过要就他。”
停了停,她望向段墨,笑了笑:“同为皇胄,或许在你看来,如果牺牲一个妇人可以让你更快崛起,前世你会毫不迟疑。今生即便重新来过,你还是会难以取舍。然而韩非却不会!”
卫芊不无肯定地说道:“韩非的心很大,即便他想要的是整个天下,他也会凭自己的能力去抢去夺,而绝对不屑于用自己的心爱之人去换。”
一想到那个狂妄却又不失温柔的男人,卫芊幽幽一笑:“从前他或许不懂什么是爱,然而他一旦爱上了,便会义无反顾。在韩非的意识里,从来便没有委曲求全。如果他得天下,那么与他同登土台之上的,必然是他心爱的妇人。他若败,他也必然会携他所爱的妇人同赴黄泉。他与你完全不同,他强势而又霸道,不容拒绝,待我要去想时,他已溶入我的骨血,生死不能相离了。”
卫芊娓娓而言,段墨发现当她提到韩非时,语气隐隐有着骄傲。
空气嗖然静止。
卫芊抬首,与段墨的目光静静相触,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四目交错之间,段墨亦想起了他与卫芊的诸多过往。
他想起,如果自己在韩非将卫芊掠去韩国之前,他若是敢于像韩非一样,不去顾及天下人的眼光。若是他不用顾忌段国的江山安危,或许,今生他跟卫芊,必然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他又想起,在嵩时,因为卫姣制住卫芊,从而让韩非不得不妥协,让他得以安然回城。虽然这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然而,在心底深处,他又何尝不曾窃喜过,所幸自己留下了卫芊……
是啊!
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即便人生重新来过,在国事面前,即便有所挣扎,他还是会选择牺牲她的。
即便他是如何深爱这个妇人,即便,他也可以为她而死……
他,终究是输给韩非了。
然而此时,他庆幸自己是输给韩非。
他是如此深爱着这个妇人啊!而这个妇人,也只有跟着韩非,才会一生无忧,享尽荣宠。
因为,当世之中,也唯有韩非,可以给他所爱的妇人一个完整的世界……
如此,足已!
庙堂内,段墨与卫芊静静相视,彼此的心里都转动着思绪,然而却又各自释然。
毕竟这郁结了两世的心事,一日得解,终究是快意之事。
感觉到自己的脉跳渐渐缓慢,段墨注视着卫芊,面容平静。
尽管不舍,终究还是到了需要开口说再见的时候。
他吃力地冲她一笑:“辗转两世,我都无法许你一个圆满,说起来,终究还是亏欠了你,我很抱歉!”
卫芊怔然,正不知如何接话,段墨的唇边漾起一抺苦笑,缓缓说道:“谢谢你的成全,终究让我知道自己缘起缘落始于何处。如今,我已无憾了。”
卫芊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即便已经不再爱了,她终究还是无法接受段墨这像似交待遗言的说话方式。
卫芊哽咽着,嘴唇张了又合,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神案上的段墨却嗖然目光炯炯,似有言语。
片刻,他忽然低哑地令道:“进来罢。”
离与众侍从闻讯而入。
直到这时,卫芊才嗖然察觉到他虽然已经不喘了,但是气息却明显转弱了许多。
就在她不无担心之时,段墨却缓慢地,一字一句地低声令道:“离,你曾经受我之命,两次将妇人带离韩王身边。今日,今日,我便再次令你,将妇人送回韩王身边去。如此,亦算是,有始有终了……”
“主上!这种时候,我怎么可以舍你而去!”
离痛哭出声。
卫芊愕然。
段墨的声音嗖然清明:“如果你还认我这个主上,便不可忤我心意。”
“主上!”
离还待申辩,段墨已不容分说地轻声打断他道:“去吧,将妇人安然送回韩王身边。如若你我君臣之谊还在,完成我托付之事便来苏城吧,你知道上哪可以找到我。”
彼时,段墨的声音虽然清清淡淡,然而却可以看得出来,他说这些话时,已是十分吃力。
离不忍忤逆他的心意,尽管虎目含泪,他还是嗖然转身向卫芊走来。
卫芊定定地望着段墨白得近似透明的脸庞。
段墨正静静地凝视着她。
他的目中有释然,有放下一切后的轻松。
“你自己保重……”
抿了抿唇,卫芊的喉头忽而有些紧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段墨笑得温和。
他双目灼灼,面上隐约有着一抺不正常的红晕。
卫芊心里惶然,隐约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她迟疑不决时,段墨勾唇一笑,瞬时华光咋现。
他吃力地冲她摆了摆手,轻若无声地说道:“去吧!这是我现在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别让我留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