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侍药离了暖房,手里一面提着襦裙,一面拎着竹篓,在分外热闹的花园里小心翼翼地贴墙避人而走。w
几片枯叶墙外飞来,寒风中打着旋,跌跌撞撞,偶然擦过俏丽地小丫鬟,跌落在一片姹紫嫣红,一只莲足踩踏其上,带走了满脚的余香。
风中飘过几句低语,恰入得来人耳中,侍药当即缓下身段,蹑着脚步小心靠近,仔细聆听,却原来是两个小丫鬟藏在假山背阴处躲懒说话,听内容似乎又不是府中下人。
先是一活泼娇俏的女声对另一人说道,“姐姐可看到了先前那些粉蝶儿?这里不愧为京里头一份显赫之家,不但府上姑娘个个才情双绝,就是这里的仆妇下人花草宠物都自带一股不凡气象。小勤从前只听说过有人养蜂取蜜的,却还是头回见识这种豢蝶伴舞的奇景。”
“这又有何稀奇的?”一道略显稳重的嗓音压低应道,“是你少见多怪罢了,竟不知那些彩蝶儿天生就是为花生而为花而亡?且因每每示于人前,多爱成双成对,翩跹飞舞,又以花为食,吸露解渴,故而世人皆以其高洁多情,便成了诗中常客,姑娘们更是常爱以此自喻取乐。勋贵官宦出身的姑娘,又哪没个小癖好?别说冬日里养几只蝴蝶耍乐了,更奇葩的养只狮子山猫也是尽有的,端看个人喜好罢了。”
“好姐姐,怪我少见多怪,咱们来参加婚宴,本是天大的喜事,又何必板着脸讲这一大通的说词?”娇嗔的不依声答道,“这地方这样的漂亮,想必住在里面的主子也都是仙子一般的人物,最是仁善不俗的,就连今儿的新嫁娘我瞧着也是龙章凤姿般的品格,还不知那些在这里做活的姐姐们究竟有多快乐多逍遥呢?”
“园子自是漂亮的园子。”稳重的声音又说道,“现下霜冻雪落的时节,别处都是凄清寒冷,独这里草是绿的,花是艳的,连天都是暖的,怎能不叫人羡慕嫉妒?至于住在这里的人儿,就未必有妹妹心中想的那般美好了。大宅子里的那些腌臜事儿,你我心里皆明白,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呢!就如刚才那位跳舞的姑娘,今日在一众来客当中舞动翩翩展尽风华,可谓出尽了风头,想必不用等到明日,这京城闺秀圈里又会多了一位才貌佳人的传说。可你我都明白,这位主子未必就有今日表现的那般高洁秀美?”
“她假仙是她的事,怎样都碍不着咱们,萱姐姐又何必有烦他人之恼?”小勤歪着脑袋很是不解。
史姑娘那样一个温柔和气的主子,萱姐姐又是史姑娘身边头一份体面人,不说趾高气扬,怎么也不该忧心忡忡才对?
萱草表了个你怎么会明白的复杂神情。她家姑娘温柔和顺,早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以前也就是偶尔抽回风犯次浑,可自主子入了那什么武院以后,脾气就渐渐开始变得阴晴不定起来,总是前一刻还言笑晏晏,后一刻马上就翻脸不认人,如此反复无常,她这个贴身服侍的又怎能轻松得了?
想到凄惨处,忍不住深叹一口气,说道,“咱们丫鬟的命还不都是跟主子连在一起的,主子好,咱们才能真的好,又怎么会是作无谓之叹?”
“姐姐这话勤儿明白。”小丫头终于能听懂了一句,十分兴奋的接话,“只有姑娘将来嫁得了如意郎君,咱们才会有好的归宿,所以才要时刻跟着主子走,爱主子之所爱,恨主子之所恨,是不是?”
“爱主子之所爱,恨主子之所恨。”萱草恍然,抬眼望向一脸懵懂的小丫头,瞬间觉得做个糊涂的人,未尝有哪里不好?